尹德伯,扛过枪,过过江。一九五六年转业回乡,在西南岔当了四十多年总支书记。村里人一提起他,不是叫老书记,就是叫老革命。可是岁月不饶人,他早已两鬓如霜,走路拄棍了。
年轻的时候,赶上那个年代,班子人手多,务虚的事多,等改革开放以后,特别是土地承包之后,事务性工作少了,班子主要是他和彭海。他多次提出让彭海接替他,可彭海就是不同意。说:“村子里的事,你管,我干。啥意思呢?就是你呀,管把关定向,我哪负责跑腿干活。”老书记见彭海言真意切,也不好推辞,两人合作,一晃二十来年了,平常村委会就尹书记一个人。他还像以前一样,每天上班往村委会一坐,村里大事小情,村民们的家长里短,到村委会一找,他准在。乡里来个人,来个电话,他是随来随处理。自从去年冬天病了一场以后,身体大不如前。彭海就跟他说不用到村委会来了,有啥事去他家请示汇报。
尹书记也不是不放心,反正是隔三差五地,他还是拄着棍到村委会坐坐。几次三番地非常严肃地跟彭海说,赶紧选人接替他的位置,以免工作受损失。现在他拄着棍儿,慢腾腾地向村头走去,看样子是去彭海家房场,不知是看新房子,还是找彭海有事。
年轻人有自己的办法,尹向东不知在哪儿把照丹找了回来。两个人一边说笑一边朝房场奔去。老远就看见老书记,他俩急忙跑过去,左右分开,一个人搀一只胳膊,随着尹书记的脚步,边走边唠起来。
“听向东说,你,”尹书记把头偏向照丹:“毕业后,打算回咱们这儿?”
“是啊,尹爷爷。我还正想找您去哪。”照丹说:“我回来,您支持不支持?”
“我呀?”尹书记停下脚步,拉长语调说:“不……”
“啊?”照丹使劲往尹书记的怀里蹭,一个劲地撒娇。
尹书记用手里的棍子往地下使劲儿一戳,说:“我还没说完呐,我-不-反-对。”
照丹转悲为喜:“还是老革命理解我。”她一边说一边摇着尹书记的胳膊。
尹书记哈哈笑着:“行了,行了,今儿个我这只胳膊,非坏在你手里不可。”
孙照丹心眼活动可快了。她知道姑姑和妈妈让尹向东找她是什么目的,躲闪也不是办法,硬着头皮也得面对。没想到中途遇见了大救星。她心里一阵喜悦,不露声色地边走边说:“尹爷爷,因为家里意见不一致,闹掰了,你说咋办呢?”
“谁不同意?什么觉悟啊?”
“我妈她给我撵出来了。”
“太不像话了,这个王娘们儿。你爹孙立成怎么说?”尹书记接着问道。
“他,还不是和我妈一个鼻孔出气。”照丹撅着嘴,对爸爸帮助妈妈骂自己,感到十分委屈。
“还反了他们,这个孙立成,还是共产党员哪。”尹书记非常气愤:“你不用怕,等我把手里这个事处理完,我就收拾他们俩。咱们走吧,我还有事。”
谢天谢地,有尹书记这个靠山,在西南岔就能一路畅通。孙照丹心里有底了。没等走到房场,照丹示意尹向东溜边,赶紧走。根本就没朝王淑华和孙立环的面。她想好了,待尹书记做好爸爸妈妈的工作后,再和他们唠,那一定轻松多了。
见尹书记来了,彭海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前去。拉他到柴垛跟前,找一个木头墩让老书记坐下,问:“尹叔,你来看看房啊?咋,不放心?”
尹书记见瓦匠们正在给外墙掛面,说:“我是想看看房盖得怎么样了,不错,不错,这回全村老少爷们算是都住上了大瓦房,好哇!”说到这儿,他仔细地瞅了瞅干活的人,问:“怎么,刁老五没来?”
“哪能少了他呀,刁老五在屋里跟金哥整厕所哪。”彭海说。
“呵,好哇,我也听说了,这个金长山可是个能人。听说他要落户西南岔?”尹书记消息灵通,“这可是个好事,对咱们村发展准能起大作用。”
彭海没想到尹书记的想法和自己如出一辙,一个劲儿地点头。就听尹书记说:“别听有的人背后瞎议论,厕所进屋不但是个新鲜事儿,还是一件大好事,等给你整好了,把我家也安一个,老了老了,也享受享受城里人的待遇。啊,哈哈哈!”老书记笑过之后,他突然问彭海:“这个邱家老吴婆子,种人家王娘们儿家的地这个事,你知道不?”
彭海点头表示知道。
“这事一定要处理。分田到户,农民这点土地权一定要保护。不跟任何人打招呼,虽然是半根垄,种了也不行是不是?”尹书记十分严肃,郑重地说:“老吴婆子带这个头,以后别人就不好办了。”
“是,是。”彭海说:“这个事情,我已经处理了,还没来得及向你汇报。”
“噢,处理了好。”
“以后无论谁家,凡是两家挨着,都是各种一年。”
“嘿!好好好,这个办法好。”尹书记乐了,放心了。用棍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彭海见他要走,忙拦住他说:“尹叔,你不用忙,你家在北沟呢,这么远,我让人送你。”
“不用了,你们怪忙的。”尹书记只走了两步又站下了,问:“孙立成在这儿没有,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