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在西南岔乡亲们的心中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村主任,终于盖房子了。全村二百九十户人家从此告别草苫的泥土房,全部盖上了砖瓦房。用不了到晌午,就要上梁了。在当地,上梁是全村的大事,加上村主任彭书海,当村官十几年,光为乡亲们办好事,唯独没有他自己,这让全村的乡亲打心眼里钦佩,都想方设法为他盖房出点力。
农历四月,天亮得早。邱永吉,人称车把式。天刚蒙蒙亮,他就开始发动手扶拖拉机。当地人都称其为“蚂蚱子”,不管乡下人还是城里人,都这么叫。邱永吉因为老岳母有病住院,两口子去帮着姑娘照顾姥姥忙乎了半个月,刚从榆树沟回村,耽误了春天种地,好在儿子从市里打工回来帮衬,好歹算是抢种上了。这不,还剩下村西头那半亩多地,他想起点早给垄打好,一会儿让老婆吴玉芝点上种,踩巴踩巴就得了,别耽误自己去村主任家上梁。要知道,他也是主角呢。运这个,拉那个,缺东少西的临时都得用邱永吉的蚂蚱子。
当然了,要说盖房子,真正的主角当然是瓦匠和木匠了。在西南岔方圆几十里,无论谁家盖房子,都离不了这两个能人。一个是木匠吴庆贵,人称老贵儿,另一个是瓦匠刁老五,两个人虽说是大名鼎鼎,可知情人都知道,谁也不是专业的,也算是自学成才吧。先说老贵儿,除了愿意喝点酒之外,还能吹牛,动不动就说:“在西南岔,就没有咱老贵儿干不了的活。”老贵儿并不老,四十六、七岁,别听他瞎吹,他也有掉沟的时候。有一次,刚上秋,天挺凉,彭主任的大舅嫂王淑华,找老贵儿给修一修门。老贵儿也是喝了半斤老白干的缘故,到她家三下五除二就给糊弄上了。哪知道第二天中午,他正在邻家喝酒吹牛呢,王淑华高门大嗓冲了进来,上炕揪住老贵的耳朵,往地下拽:“你敢糊弄我,臭老贵,老娘昨晚冻了半宿,冷风一个劲往屋里灌,嗯?你他妈的……”
吴老贵知道这王娘们不好惹,赶紧挣脱她的手,嗫嚅地问:“咋,咋的了?”
“咋地了,你老有才了,门没修好不说,门框还给我凿巴坏了,赶紧给我重修去。”王淑华一边说,一边照老贵的屁股踢了两脚。
吴老贵熊了。乖乖地跟着王娘们走了,身后一片起哄的笑声。
这件事给村里留下了话柄,时常被人翻出来数道老贵,老贵也不急眼,嘿嘿一笑了之。实际上也不是老贵手艺不精,而是酒后疏漏。但这丝毫不影响吴老贵在西南岔的地位。
再说瓦匠刁老五。大名叫什么也不重要,反正也没有人喊他大名,这里的人管他叫“炕神仙”,村里人有叫五哥的,五叔的,五舅的,比他大的人都直呼他老五。你别看他闷声不响的,又没念过书,可心灵手巧学啥像啥。刁家可不是念不起书,他从小一上学就头疼,就愿意上山,放个猪,牵个牛啥的,只要在山上转他就乐意,所以不识字,遇到什么活,一琢磨就透,干起活来干净利落,盘炕、盖房、抹墙,他样样精通,在西南岔一带,刁老五的大名如雷贯耳。当然,他名气大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人家有一个当小学校长的老婆。
彭主任的新房还是在原来的院子里盖,现在,院子里的障子都拔了,到处堆积着砖、瓦、砂石,灰和木料等等。没有院墙的院子外面,临时用两个破铁桶改制的炉灶都已点着了火。老贵儿的媳妇钟丽华,一边往里架木头,一边叨咕着:“这水都快开了,鸡怎么还没抓来?安排谁干这个活呀?”她真的有些着急了。眼瞅着快晌午了。这炒菜好办,小鸡炖起来它需要时间哪。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见人们都在忙乎呢,再瞅瞅新房,妈呀,梁都上了一半了。她心里更急了,大声喊:“主任哪,主任——”
彭书海听到喊声,放下手里的活,赶紧走过来问:“啥事,嫂子?”
“安排谁抓鸡呀?这个时候,鸡还没影呢。”
“哎哟,是吗?你说我大舅子这两口子,咋这么掉链子呢?我让大哥去腰岭买上梁的红布,到现在没回来,让我嫂子抓鸡做饭,到现在也没来,真耽误事啊。好了,嫂子,你也别急了,他们不回来急也没用,红布不到,梁不能上,小鸡没杀,菜也炖不上,等着吧。大不了晚一点,啊。”
钟丽华抱怨着,嘟囔着又去烧火、改刀忙活去了。
因为邱永吉早早把垄打好了,吴玉芝很快就把地种完了。她扛起镐头准备送回家,再去房场帮助干点什么。她突然发现地边闲了大半根垄。这三十多米的长垄,闲着太可惜了。那一闲,可就是一年哪。再看看塑料袋里还真剩了不少玉米种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了种下去的信念。
现在当地的人种地打垄是用蚂蚱子,而不是人用镐刨了。自家邱永吉打的垄已经种完,要把那半根垄备起来只能用镐了。这可是个力气活,没等备完,她已经汗流夹背了。
吴玉芝备好垄,累得直喘气,一屁股坐在地下,歇了半晌才起来点种。她一边点一边踩。聚精会神地点种、踩埋,往前缓缓而行。突然一声猛喝:“停,停!你个老吴婆子,快停下。”
吴玉芝猛地一惊。她不用回头看,听声音就知道是王淑华,王娘们。她连头也没抬,也没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