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逢与张自二人转身返回前厅,雨势已渐渐减弱下来,刚才谈话的工夫间众禁军护卫已费力将厅里的雨水舀出大半,郑王李从嘉正端坐在上位一把破旧的靠椅上,透着室内重新燃起的微弱烛火,映衬着那张本就苍白的脸透出红光,显得更加诡异。
李从嘉方才已命几名护卫躲在门后,将李源所说的言语听得一清二楚,内心自是愤满无比,但似乎又坚定了杀意,见周行逢与张自匆匆赶至,即刻面无表情地轻轻招手,四处狼藉的厅后廊下,竟不知从哪先后钻出了十名武平军装束的大汉。
周行逢只稍稍一侧目,便认出了迎面赶来的这张熟悉的面孔,不禁失色大呼:“师璠!”
“兄长!在下来迟了!您受苦了!”这名神色激动的军士,先是朝泰然自若的李从嘉躬身行礼后,便领着身后的九人径直快步走到周行逢面前,继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周行逢此刻已是双眼通红,似乎眼角还微微溢出些许辛酸,赶忙俯身双手搀起这名叫做杨师璠的军士,由于心神激荡竟一时不能言语。
杨师璠昔日倒并非是朗州“十兄弟”之列,亦不是军中的将领,但他在朗州兵中却是颇有名望,只因他先后在马希萼、刘言帐下担任了足足六年的掌书记。
掌书记者,从八品,乃节度使属官,协助上官掌军政民政,更把持着军中战情军需以及号令升黜,别看他品轶低,作为节度使的“机要秘书”,可当真是能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儿。
但杨师璠向来是个外冷内热、隐忍少言的人,并没有仗着职位趁机暴敛,自然收获了不少朗州军士的好感与敬重,这也是他能够被马希萼与刘言这两个性格迥异的主帅,先后看中的重要原因,在朗州也算过得顺风顺水。
这条在乱世惊涛中小心翼翼前行的小船,终究在李源到来后,算是靠了岸。按照杨师璠所说,他作为昔日刘言麾下的属官,李源建节后,自己的掌书记一职随即被利落撤下,但却也没另作安排,而是在府署中充当一名连品轶都没有的文书。
昔日不说是性格使然,或是掌书记一职太过紧要,周行逢私下里早就与杨师璠来往甚密,不得不说其手段非凡,两三年间竟能让这极其闷骚、油盐不进的杨师璠追赶着叫兄长,结下了堪比结义兄弟的深厚情谊。
自然而然,杨师璠也渐渐与周行逢麾下的陈礼等“五虎”处得极为要好,凡大小军机无不事先透露商讨,暗中协助过周行逢不知多少回。单说年初唐军西征,周行逢“举义”那回,便是杨师璠趁着刘言熟睡时,偷偷给张文表开的侧门......
此刻周行逢终于见到这日思夜想的好兄弟,心中自然沸腾,虽然他先前也不敢笃定这些降唐的旧部是否仍保持着对自己的忠诚,但杨师璠这一关键人物的到来,显然令他对接下来的大事信心倍增,只因这位昔日的武平节度掌书记,可是足足在府署中住了六年,还有谁比他更熟悉其中的环境呢?
杨师璠拱手颤声道:“兄长!我等收到消息后本欲立即前来,可恨那李源治军实在是严苛,日间根本难以出入,直到夜里听闻将军抵达驿馆后,方才正好趁李源出府时,设法摸黑赶至!此一节,还请兄长恕罪!”
周行逢内心欢喜,哪会在意这等瑕疵,此刻微微摇头,便热络地拉着杨师璠起身,而目光轻轻扫视过其余九人,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跟随杨师璠冒死前来的九名军士,虽然个个身材魁梧高大,但却尽皆是陌生面孔,自己那忠诚的“五虎”却一个都没有出现,顿时心生警惕起来。
“且慢!师璠,为何不见陈礼他们五个?可是联系不上?”
杨师璠顿了顿,忽而露出悲切的表情,摇头叹声道:“唉!将军难道不知么?可怜陈礼等五位兄弟,日前在临沅城时,已被那李源一并斩了!此人看上去仁厚宽和,实则早就对我们这些降卒心生杀意,军中如今是人人自危......”
犹如霹雳贯身,周行逢瞬间原地呆滞,继而怒发冲冠,死死攥着双拳冲着身旁一道本就残破的梁柱,狠狠地锤击了几下,“卡察”一声哀鸣,裂纹乍现,堆叠已久的尘土挟卷着污水,四溅垂落。
杨师璠唉声叹气了几回后,自顾上手抹了一把清澈的鼻涕,继而扫视过身旁的九人,朝周行逢拱手低声道:“兄长,陈兄弟他们已经去了!还请节哀!悲叹无用,如今大事才是要紧!这九人昔日皆是刘言帐下卫兵,差点都死在李源屠刀之下,因与在下早就熟识,在下便设法贿赂了唐军将他们救出......
他们个个不满于唐人苛政,一直隐忍至今,兄长此次归来,可谓是久旱逢甘霖啊!兄长,别看他们练得是硬功夫,但却并非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不仅杀将起来干净利落,对节度使府署的每一个角落也早都摸得一清二楚......”
周行逢还未开口,厅内忽而回荡起一道生冷浑厚的嗓音:“周刺史,单凭这区区十人便能完成你所说的大事么?莫不是在逗弄本王?怎么,他们都有三头六臂,还是个个都能飞檐走壁不成?”
抬头望见李从嘉戏谑的笑容,周行逢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快步上前,拱手沉声道:“殿下,兵不在多而在精,杨师璠等十人皆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