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鬼，死鬼，我肚子疼，肚子疼，怕是要生了，快，快找路大夫……”
王翠莲扯着嗓子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划过脸颊，滴落在炕上的席子上。
后天就是腊月初一了，炕被烧的暖乎乎的，正在剥着花生的王翠莲，来不及放下竹筛，突然的疼痛让她的双腿不由的抖了一下，花生米顺着脚尖的方向散落开来。
坐在窑前晒着太阳泡着茶的李贵，刚端起茶杯，准备送往嘴边，一向老实的有点木讷的他，听见妻子的喊叫声后，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向大门外飞奔而去。
不一会儿工夫，路大夫像往常一样提着黝黑发亮的黑木匣子，踏着小碎步，急匆匆地向王翠莲呻吟声的方向跑去。
李贵紧跟其后，他在窑前的小桌前停下了脚步，顺势端起茶杯，三两口干掉，一边喝一边抬起胳膊，用袖子擦去额头的汗水。
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想起这样的场面已经是第三次了，五年前的夏天，老大出生了，是个女娃娃，两年后，又是一对双胞胎女娃娃，虽然小棉袄们都很听话，然而这个村子里，只有少有的几户人没儿子，其中就包含李贵，每当他看到别人家的儿子，心中既羡慕又急切。
“老婆怀前两胎时特别喜欢吃辣椒，而这胎不一样，自打入夏以来，家里酿的一大缸米醋眼看也快见底了，这会八成是儿子”，李贵想着想着走了神，不由的嘴角上扬，差点笑出了声。窑里哭天喊地的妻子，他丝毫都没察觉到。
“李贵，麻利点，快给翠莲倒杯水！”，路大夫的一声吼叫，瞬间将李贵拉回了现实。
“嗯，嗯，好”，李贵顺手拖起茶壶，拎起茶杯，三步并作两步，径直向窑里走去。
妻子盖着被子，躺在席子上，被子以外的席缝里有明显可见的斑斑血迹，和襁褓中嗷嗷啼哭的婴儿。
李贵脱去脚上被补丁打的密密麻麻的布鞋，蹑手蹑脚的上炕，爬到翠莲身旁，轻轻扶起，慢慢将茶杯递到嘴边。
一杯，两杯，三杯……
整整九杯。
一旁的路大夫洗完手，背起他的黑木匣子，边走边回头向李贵说:“这样，我先走了，让翠莲好生休息，有啥不舒服的就来喊我”。
“好，好，辛苦辛苦，慢走噢！”李贵忙回道。
路大夫前脚出门，李贵就激动地爬去襁褓旁。
“啊？不是儿子”，李贵掀开包被，一脸失落的说。
一旁的翠莲闭着眼睛，虚弱无力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每周的周末，孩子们都会去爷爷家玩耍，今天也不例外，吃过早饭就去了，这会儿的天渐渐暗下来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话从大门外传来，打破了窑里原有的寂静。
孩子们一进窑里，就被眼前这个小小人儿吸引了去，
……
“弟弟”
“妹妹”
“弟弟”
“妹妹”
……
“姐姐你看，它的嘴巴好小”，
“姐姐，它好丑呀，都没有我漂亮”
……
“嘘，你们几个悄悄的，别吵到妹妹睡觉啊”，在锅边熬着小米粥的李贵对着孩子们说。
“妹妹，妹妹，是妹妹”，其中的一个小女儿细声细语的念叨着。
虽然李贵一心想要儿子，但对于妻子，他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照顾着。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李贵去镇上做木匠活也快一个月了，翠莲每天的任务不是看孩子就是做饭，忙的不亦乐乎，每晚回来的李贵顾不上洗漱，累的倒头就睡，更别说和孩子们互动了，似乎这样的生活翠莲早已习惯了。
这天，李贵正在上工，随耳听说，
“老孙家的儿媳妇今早被计划生育的人带走了，就为了她家那调皮捣蛋小子，她愣是添了俩女子，现在上面要罚款呢，让带3000块来赎人”，旁边的一个同工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李贵的木工活，一天也就赚个20来块钱，家里的两亩地就算收成再好也种不出花儿来，外加门口的两颗柿子树。家里大大小小六张嘴等着吃饭，李贵越想越没底气，生是生了，可也没生出儿子来。
没过几天，就有好些家都被罚款了，实在交不出钱的，就拉家具，啥值钱就搬啥，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有些超生的孕妇，孕期已过半，也被强制带去做掉了孩子，做了绝育手术，有些将娃送去远房亲戚家，有些藏在地窖里，然而都功亏一篑，看来上面要动真格了。
李贵慌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工也不上了，心想若真被他们罚了去，这得上到猴年马月才能赚回来呢，全家老小还不得喝西北风啊，想着想着便一路小跑回家了。
推开门，翠莲正给怀里两个月的小女儿喂奶，没过一会，娃睡着后，翠莲轻手轻脚地给孩子盖好被子，跟着李贵走出了窑，商量接下来要咋办。
把孩子送人，翠莲怎么会忍心。
那时候的家家户户，没有特别富裕的，然而贫穷的满地都是。
李贵家的窑后面，是一个很少有人去的小山坡，半坡上堆着一桩桩麦秆，无奈之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到时有人上门排查，就让大女儿将妹妹从后门带去后山躲一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