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清苦气极重,看起来是军医营房。
从里头传出个叫叫嚷嚷的声音:“哎哟,你轻点,我这脸还要哪!”
里头另有人嗤笑道:“被一个屁烧成这般,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前一个声音狠狠道:“我若抓住那小崽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嘉柔听着里头的动静,一股不明的异样感从心头起。
军医营舍起了脚步声,一个高高的汉子掀开帘子从里头出来,一张四方脸上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褐色药霜,看不清是何长相。
可绝不会是美男子薛琅。
当年她蹲在树上虽未看清薛琅的脸,可他在马上矫健挺拔的身姿,依然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汉子停在檐下,因脸上有伤疼的呲牙咧嘴,随意打量了嘉柔两眼,见她生得唇红齿白,十分俊美,不由多看了两眼,“你就是潘安?”倒也是人如其名。
嘉柔明白这该是薛琅的近卫王怀安,压下心中异样,只道:“确是在下。”
“听说你会给牲畜医病?”
“会些普通小病。”
嘉柔对自己的手艺自是相信,可对自己的品性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她最适合的还是吃喝玩乐,在兽医一事上给人打个下手便够了。若让她似外祖与舅父那般白日里挨着检诊、夜里熬油点蜡守着接生,她可做不到。
还是当个小喽喽,混混日子最好。
“都会医些什么病啊?”王怀安又问。
从军医房传来声音:“好了,时候到了。”
王怀安便向崔嘉柔努努下巴:“你说,我听着。”
崔嘉柔拣着几样最简单常见的兽病说着,王怀安便进了军医房,里头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未几,又从里头出来,手上拿个巾帕擦着面上水珠,面上药膏已是悉数洗去了。
嘉柔抬眼瞥过去,立时一惊。
这这这,这个似城墙拐角一般顶顶标准的方脸,不是今早集市上那人?
原来他并非普通平民,竟是都护府之人。
和今晨相比,王怀安原本黝黑的面孔发红,额头和下巴上多出了两个鸽子蛋大小的水泡,一看便是火星子燎出来的,模样很有些狼狈。
见他的目光扫过来,她忙低下头,心中暗想,这不是自己主动撞上来了?!
她能当个纨绔,自然少不了常常惹事,养成个不低头的性子。只又有一句老话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不在上她的地盘,她才不当愣头青。
她心中极快盘算着,这王怀安前头发下狠话要剥她皮,可还是同她好好说着话,说明并未认出她来。现下她打扮成风度翩翩佳公子,任谁也不易联想到早上那个形同乞索儿的穷小子身上。
思及此,她便大胆地放下心来。
清晨那件事,只要她不说漏了嘴,这世上就没人知道是她干的。
进都护府混日子这活儿,还是有希望。
她心里打的好主意,伺候牲口也比伺候人得强,让她去饭舍酒馆斟茶倒酒当个博士,那她还不如回去嫁人。
等等,这王怀安是被牛屁燎烧的其中一人,那被她夸赞了两句却还恩将仇报的吃驴恶獠,又是谁?
她正想着,后头却传来一顿一顿的脚步声,是赵勇生恐她闯祸,还是拖着瘸腿跟了过来。
赵勇曾是崔将军的近卫,也是上一届安西军里为数不多活下来之人,这一届安西军大都知道他。
同龟兹城内许多民众因感恩而敬重赵勇一般,王怀安也对这位曾在西域洒下鲜血的汉子十分拜服。
他不再细问嘉柔,只向赵勇抱拳一揖,道:“赵公举荐之人,自是可信。只牧使一职事关屯田大事,大都护极为重视。自牧监至牧使,皆需大都护亲自看过,晚辈一人说了不算。”
屯田制简单来说,便是官兵驻守某处时,一边垦田种地过日子,一边防守御敌。战时为兵,安时为民。
崔将军在时便实行屯田制,原本很有些成效,若不是五万突厥大军忽然压境……
“这是应当。”赵勇抱拳,并不强求。他是带嘉柔来撞南墙的,自然不是真想让她被选中,否则他如何有脸给崔将军烧纸。
-本将军当年对你诸般照顾,如今我最最宝贝的女儿去了你那处,你让她干什么了?
-禀将军,卑职无能,眼睁睁看着女郎伺候牲口赚工钱去了。
好嘛,根本用不着嘉柔诓骗他,只怕崔将军真的要在梦里给他一顿军棍。
崔嘉柔在一旁听得小小的牧使竟要让堂堂大都护掌眼,心中一动,顾不上担忧一大早在集市上招惹的吃驴贼獠究竟是谁,只想着,哇,终于要看到传说中大名鼎鼎的美男子啦!
她正为持续了两年的好奇即将实现而激动不已,一旁来了个小卒,附去王怀安耳畔低语几句,便见王怀安同赵勇抱拳:“大都护欲见一见赵公,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