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吞没之际,沉稳的声调与梦中漫天火光格格不入,不知不觉间,她便轻飘飘离远了热源。
待她再吃力地抬起眼皮,只看朦胧到男人雪白的衣襟,以及微微起伏的胸口。
“嗯……”
这是她唯一能发出来的声响,带着狼狈委屈的哭腔。
“乖乖睡一觉,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华凌风周旋在火势之中,嘴边仍旧是安抚的话语,“有我护着你,不怕。”
之后,一片黑暗,记忆中再无画面与声响。
……
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场噩梦,让她几近窒息,真切又可怕,却偏偏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其中醒来。
伴着这阵清晰的恐惧,安如月从床榻上倏地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日光暖暖打在脸上,一片暖融。
大概是夜里流了太多冷汗,乍一惊醒,只觉浑身黏黏糊糊,面颊颈脖处裸‘露的肌肤滚了豆大的汗珠。
安如月如释重负般重重喘着粗气,视线在软帐上滞留良久,脑子又忽的一片空白。
鹅黄的轻纱软帐随细弱的微风轻轻摆动,宁静美好。
可这分明不是她的床榻……
“哟,醒啦!”
这方仍旧在惊慌懵懂之中,一位青衣女子忽然探头,随着那句话突兀地出现在她视线当中,女子眨着一双大眼,神色间颇有好奇与惊喜,直勾勾盯着她打量。
话音刚落,很快又探出两个姑娘的头来,安如月仰卧在榻上,尚未来得及反应是何状况,与三人面面相觑。
“小公主醒了诶,要不要去告诉少爷?”
“少爷拐回来这小公主便急匆匆走了,这会儿应当还在粟山呢,等他回来自然就知道了,着什么急呀。”
“怎么说话呢,什么拐不拐的,是救,是救!”
“你们别吵了,少爷临走前叮嘱我们好好照顾这小公主,可我看……她脸色又苍白了许多,是不是被你们吓到了?”
三人便这般围着安如月你一言我一语,自顾自叉腰争吵起来,听得她脑袋一阵嗡嗡响,让人喘不过气。
大抵是过于惶恐,她的动作变得有些迟钝,在被这般观摩片刻之后,才后之后觉地蹙了眉,颤抖着身子缩进被中裹成一团。
这里不是粟山,她以为的梦,也不知是否真的是梦。
她在哪里?围在榻前的人是谁?她们口中所说的少爷又是谁?
“不准再吵了!”她憋了良久,心底思绪杂乱,最终生出一阵胆气叫她抬高了声调打断几人的吵闹,“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嘴上如此说着,然而安如月仍旧缩在被中,不敢与榻边几人对峙。
虽说那三人皆是女子,可衣着打扮与寻常姑娘家不同,青丝皆高高束起,着了利落的劲装,是习武女子的装扮。
想也不必想,她怕是连人家一巴掌也扛不住……
四皇兄说的不错,她平日太过娇惯,如今遇见此番状况,她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要哭得太没面子,毫无反抗之力。
不知是否因她那没什么底气的质问起了作用,原本叽叽喳喳的几人竟当真都噤了声,没再继续吵闹。
只不过安如月也迟迟没等到她们的回话。
即便如此,她亦不敢松懈,被中黑乎乎一片,双颊也被闷得滚烫,她仍是瞪大了眼,双手紧攥衣角,认真思量倘若待歹人当真要对她做什么,要如何才能鱼死网破,让歹人多少也受些罪。
正当她满心惶恐又伤着脑筋之际,冷不防听见男子低沉的打趣声——
“现已是申时,皎皎还要赖在床上,也不怕饿肚子?”
安如月当即呆住,怔怔开口:“华哥哥?”
“嗯?”
那声音愈近,近到似乎就在锦被之外。
她适才将捂紧的锦被透出一个小小的缝隙。
模糊的视线中,男子温柔的眼眸也静静朝她看来。
床榻上裹得紧紧的一团,骤然散开。
随之而来的,还有安如月含含糊糊委委屈屈的啜泣声。
少女神色苍白,额间青丝凌乱,身上里衣也被汗水浸得半湿,一双杏眼似是早已蓄满水波,在她抬首的一瞬,宛如断线的珠串般从脸上滑落。
他不觉皱眉,抬手正要替她将额角青丝抚顺,腰身猝不及防被少女紧紧抱住。
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她在惊惧地颤抖。
华凌风垂眸,轻声唤她:“皎皎?”
少女闻言眼睫微动,仍旧死死抱着他,良久,才抬头与他对视。
此时的安如月,眼中惊恐已褪去大半,只是又多出来几分疑惑。
“华哥哥……”
他挑眉,一如既往地温柔应和:“嗯?”
安如月迟疑稍许,松了手,思索片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反反复复几番,才终于提起一口气,瘪嘴说出心中猜测——
“你不会当真把我拐出宫了吧?”
带着点软糯的哭腔,虽是疑问,可话语中,分明显露出几丝笃定。
彼时本被屏退的三位青衣女子蹲在门外,托着下巴鄙夷地摇头,“看来少爷在小公主心目中,形象不大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