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社会、不同的人群他们信任的来源是不一样的。
老辈儿人比较信任血缘,所以亲戚是至关重要的人际关系。不管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你都得应付都得照顾,觉得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因为你有事儿的时候也只有这些人有道德义务要守望相助。
搁古代这叫“宗族”。
年轻人就不太信这套了,反而觉得亲戚之间思想观念相差太大聊不来,那种不清不楚的经济往来也没法接受,所以这层关系慢慢越来越澹了。
于是家庭的形态变小了。
那在“外人”里头,像林一他们这样从小在学校里面读书生活出来的,感情最深厚彼此最信任的当然是同学。除了一起经历十年寒窗的同学,还可以衍生出一个概念叫作“校友”。
只要大家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就可以报团取暖,这在某些特定的行业也非常普遍。
那对于相对城市化没那么彻底的所谓“乡土社会”来说,还有一层关系也是可以非常亲厚的:
乡党。
汉高祖斩白蛇起义,灭暴秦、平项羽靠的是所谓的丰沛故人。
明太祖朱元章扫平群雄开国定鼎,靠的是本乡本土的淮西功臣。
说回现代,之所以会有“桐庐帮”这样的现象出现,也是因为老乡之间更加熟悉相互照顾,先出去的人在外面有一点成绩了需要帮手,也会想到回老家去把同乡子弟带出来。
总之,快递行业并非是孤例,这种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几乎把持了整个行业的事情在国内并不鲜见。
林一就是打算在这个上面套一点儿小近乎。
“我是临安的,以前在临安中学念书的时候有不少同学老家都是桐庐的,第一天跟我一起去的那个同学你记得吧?他就是。”
是的,林一记得张晓川虽然从小在临安市里上学,但往上数老家就是桐庐的,所以他今天特地约了这个小老乡准备过去打打感情牌的。
老板果然很感兴趣:“幼,他家是哪儿的?”
林一了解得当然没那么细,他只是说:“陈叔,今天我会带着他再到你那儿去拜访一下。”
这回他没有撂什么狠话,但显然这位陈老板没有那么健忘,他还记得林一昨天说过这是最后一次去找他了。
这次小餐馆儿相遇并不是预谋只是个意外,林一他们来的时候陈老板已经吃得差不多,简单打了个招呼他也就先走了。
当天晚些时候林一果然带着张晓川赴约,这次陈老板没有揪着他说钱不钱的事儿,反而是跟张晓川聊起了家乡风物。
张晓川其实从小是在临安城里长大的,只是还有一些老辈儿的亲戚在老家,每年过年的时候会回去走动走动,对那里也没有那么熟悉,家乡话他能听得懂但是说不了太多。
这就够了。
对于一个常年离家的人来说,能听到一句熟悉的乡音是一种油然而生的喜悦。
何况一个县的地方就那么大,熟悉的人基本上能定位到村,然后很容易就聊起我们村的谁谁谁嫁到你们那儿去了,原来就是你从小认识的某婶儿啊……
这亲近感自然就出来了。
他们俩聊了挺长一段时间,林一很耐心地并没有打断,反而觉得今天应该算有戏了。
果然,他们聊完之后这位陈老板转向林一,也没让他继续多费唇舌:“你的来意呢我知道了,俗话说事不过三,看在你这么有诚意还有今天我这位小老乡的面子上,这事儿我就答应了。”
是个爽快人。
陈老板当然不是碰到老乡就不收钱,而是林一之前商量了两次给他铺垫了绝不会付钱的坚决态度,他知道自己不答应的话无非是一拍两散。
这样他倒是没什么损失,但也没赚到什么,无非还是老样子。
对他来说这是个看心情可做可不做的事情,不过今天见到张晓川刚好聊得还算高兴,既然如此他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起码下次在同乡的圈子里还可以吹一吹自己“提携后进”。
张晓川也很高兴,不光是因为帮上了林一的忙,也是因为没想到在羊城还刷了一回老乡的面子,提出要请客吃饭。
林一立刻说道:“我这次来羊城易哥你已经帮了我很多,陈叔这次能答应我也很感激,当然应该是我来请你们两位才对。”
陈老板哈哈一笑,大声打断:“你们两个小辈在那里争什么,我老陈混到这个年纪让两个同乡的大学生请我吃饭,说出去都叫别人笑话!”
之所以是两个,是因为林一作为临安人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岭南也可以算作同乡了。
所以最后的结果,林一不仅拿下了这位陈老板,甚至还免费蹭到了一顿饭。
当然这顿饭也没那么好吃,这位陈老板显然是那种江湖气比较重的性格,席上酒是没少喝。
酒酣之际,张晓川醉眼朦胧地问道:“陈叔,你这个手指是怎么弄的?我上次就看到了没好意思问。”
“这个啊?”
陈老板自己亮出那只有半截的左手小拇指给他俩看了看,“这个事儿说来话就长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然后点燃了一支塞进嘴里,吞吐了几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