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霁航摘下头盔，胡乱抹了把头发，他的头发比寸头略长一些，在刺眼的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黄色——不在阳光下还看不出来。王霁航看着她：“怎么了？”林京有些轻微的诧异：“你还记得我？”王霁航语气有些不满：“我还没有年龄大到忘记前几天刚见过的人。”
林京连忙赔笑：“对不起。”王霁航笑出声来：“吓到了？挺乖的嘛小姑娘。”王霁航对着她手里的洗手液吹了声口哨：“怎么，送我啊。”林京有些不知所措，她像一只小刺猬，立马摆出了防御的姿态，眼神里酝酿着王霁航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戒备，又有一点迷茫。王霁航歪歪头有些纳闷的问道：“你怎么了？”
林京落荒而逃。
林京的父亲长的不高，顶多一米七三，但却长的瘦瘦的，显得他尤为高大。
林京把冰箱剩下的鸡腿炖了，在油烟味的厨房里热的大汗淋漓，“吱——”那是厨房门开的声音，削瘦的脸庞毫无防备的进入烟里，他恶狠狠地皱眉骂道：“吃不死你，就知道吃这些好的，会不会做饭啊？有味儿吗，不知道放点辣椒？”几个问题把林京逼到一声也不敢吭，林勤寿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他捞起旁边的辣椒，抓了一大把放进锅里，瞪了林京一眼，然后没事人一样走了出去。
林京动了动嘴唇，终是什么也没说，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浑身上下垮成一片。
林勤寿把锅里的一半都捞进自己碗里，啪的一声将碗放在餐桌上：“林安！一天到晚弄那些没用的，吃饭来！”她的妹妹林安人如其名，安静的走到餐桌吃饭，之后又安静的回到房间里写作业。
“滚出去！”林勤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林京一直觉得他的嗓子被鸡啄过，声音再大说出来的话也囫囵不清。“什么？”回答她的是林勤寿的身体，他竟直接大步如飞冲了进来，他把凳子踹倒：“滚出屋去！”
林京跑进厕所，在那一寸之地捂住了脸。“把门打开！你再他妈出声？”林京的哭声戛然而止。
林京的母亲是个女强人，挣着不多的工资干着最费力的活，偏偏公司的所有运作都离不开她，她平常在家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抱怨，抱怨她的老板，抱怨她的同事，抱怨她的一切。林京给她发微信：“我受不了了。”
那天，林京买了一把刀：户外防身折叠小刀随身便携迷你不锈钢刀多功能锋利水果刀。所有能让人有安全感的词都堆在一起，林京的心却依旧冷的发抖。
徐慈家里只有她一个人，空旷的客厅显得尤为寂静。
徐慈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要是你爸和我爸是一对就好了，他们肯定过的很幸福。”林京也在笑，最后疲惫的叹了口气，她又要落泪了。徐慈撩起裤腿，把大腿上的疤亮给她看：“我量过，四厘米不到，就那么一点，但是当初流了那么多血。”徐慈张开手臂夸张的转了个圈，她甚至兴奋的笑了两声：“我以为我要失血死了，我心想，我的大腿该不会被捅穿了吧，要是被截肢了，那我只能让林京每天背我上下学了。”
林京笑不出来，泪水夺眶而出，她使劲憋也憋不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一张嘴是说不成调的句子：“徐慈，我去纹…了个身，是条鲸鱼…我想…把我自己还给…自己。”林京胡乱的把上衣脱下来，不知哪里发出撕裂的声音，她背过身，把已经结痂的鲸鱼给她看，徐慈似乎是愣住了，她张大嘴不知说什么好，她摸了摸那痂，像鱼鳞一样细而密，像断口的碳一样磕磕绊绊。“很漂亮，你该叫着我一起的。”徐慈这么说。
“你怎么见到我就跑了？”林京被消息吓了一跳，她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对不起。”王霁航皱皱眉：“老说对不起干什么，你又不欠我的。”林京愣了神——她这十几年从未听过这种话。“有什么异样吗？”林京知道他在说纹身：“没有，蛮好的。”“结痂了吧，别抹药了，睡觉别压着就行。”“好。”林京心神一动，心海里泛起层层涟漪。明明是一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话，却在她这里解读了千百遍。
“要是痂连着皮，我能直接撕下来吗？”林京认真发问。王霁航戳戳屏幕像是隔空戳了戳林京的额头：“不能，皮掉了就没颜色了，正常恢复。”
林京发过去一张乖巧点头的表情包：“那不撕，撕了也怪恶心的。”王霁航不知道说什么好：“不恶心。”林京点点头：“嗯，不恶心。”这句像是顺毛的话让王霁航笑出了声，让他产生了一种幼小的兔子抚摸大灰狼的错觉：“小姑娘。”林京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威胁之意，连忙道了晚安：“太晚了哥哥，我要睡觉了。”
林京揉了揉笑僵了的脸，这时候她才发现，原来她从收到消息开始就笑到聊天结束。
林京七点起了床，照常签到发到微信班级群，然后她静静地看着列表里的那个人——她给他取名叫大花，因为他那花里胡哨的花臂。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他的朋友圈，他的个性签名处写到：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林京疑惑了一瞬，然后打开浏览器，输入、搜索——她不禁默念出声：“我曾七次鄙视自己的灵魂……第七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
她又想起了自己买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