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
高二一班已经停了一分钟的早读朗读声，一个圆脸扎着双麻花的女同学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桔色枫叶。
“徐老师，昨天我下课去找你，你没在，中午你也没在。我就想和你说我没偷…那280就是我自己的。”文秀秀说着说着哭了起来，“因为我家穷，我妈和爸离婚了，她带着我和弟弟，有时候一天都只能吃方便面。我弟弟在别的学校读初三，他自尊心比较强，所以每次我俩都要交学杂费的时候，我都让他先交，妈妈凑了钱再给我。所以我比其他同学都要晚很多天，以前的老师经常都催到不耐烦。”说到这里，班里有人在笑。他们并不理解，这样的年代，怎么可能会有人这么穷。
桀妃看着文秀秀瘦小的身子，夏天s码的校服穿在她身上像是l码。想起昨天陆允双说的话，下意识视线往下移，看着她的腿，左边的腿有一大片的淤青。
桀感觉心脏掉进了淤泥里。
徐晓在讲台上居高临下，“文秀秀，我知道你家境非常不好，就像你说的，每次都是先给你弟的钱，这次你怎么交的这么快？”
文秀秀吸了一下鼻子，“因为我妈说，这次想让我先，每次都拖延交费会让老师困扰的。”
“嗤…搞什么苦情戏码。”
桀妃朝声音看过去，陆允双正好说完最后一个字闭上嘴，脸上的不屑毫不掩饰。她放在桌上的双手慢慢握成拳，腾地站起来，胸口起伏很慢但幅度很大，“够了。”
徐晓看向她，全班的人都看向她，裴栩担忧的仰头朝她不停挤眼，文秀秀眼神呆滞的望着她。
“贫穷是罪吗？因为文秀秀家里穷所以她就是潜在的小偷吗？不管说什么都是铁板一块了吗？徐晓老师？”她谁也不看，一字一句的全对着徐晓问，眼里的冷漠仿佛不是个17岁的少女。
“徐老师你有证据吗？陆允双你亲眼看到了吗？许洋你是自己用了还是文秀秀偷的你心里没点数吗？”最后她转头看向最后排的许洋，他的脸因为紧张而发红，低着头躲避众人的视线。
“岑桀妃，还有没有点课堂纪律了？当场叫板老师这就是你的教养吗？”徐晓拿手里的教鞭用力拍了一下讲台，前排的学生差点吓出心脏病。
她的眼神依旧没有退缩，“教养？我妈可从来不会教我不辩是非，没有证据，只因为别人穷就觉得别人一定会去偷。像你这样的人，教出的学生也就和某些人一样净是些是非不分，敢做不敢当的东西。”
有些同学吵嚷起来，“说谁呢？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教？”
“我说的是某些，所以没必要都上赶着戴这顶帽子哈。”
徐晓忍着一股子怒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明天叫你家长过来！”
“不用了，我现在就想再问一句。”她转过身面朝许洋，“你承不承认，你的钱是你自己用了。”
许洋眼睛闭了起来，有人朝他喊，“告诉她，你说话啊！你自己用没用自己会不知道吗？岑桀妃这简直是无理取闹啊！”
他肩膀几个起伏，像是努力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他用力地抓紧自己的膝盖，他睁眼，声音却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是我自己用了。”然后又激动辩解道，“我又没说是文秀秀偷的，我从头到尾都没说。”
其他人开始倒戈，
“我去。”
“天哪，还有理了，自己用了还误导我们是别人偷的。”
“文秀秀太冤枉了…”
桀妃一言不发，她现在只想听听徐晓怎么说。
“老师…”文秀秀柔柔弱弱的声音像快熄灭的蜡烛被重新挑起了灯芯。
徐晓脸色铁青的看向许洋，无视文秀秀略带期望的声音和眼光，“许洋，明天把校服费给我老老实实交上！家长也给我叫过来！”
“还有呢？”桀妃撑在课桌上的手紧握着自动圆珠笔。
“岑桀妃，我看在你学习成绩不错的份上，一再忍，你别忘了你是个学生，你是想挑战我的底线吗？还有什么还有！”
“呵…”她扯了扯嘴角，松开手里的笔，然后坐下，把抽屉里的书都塞进书包。放不下的就直接抱着。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想干什么，裴栩腾的站起来去拉她的手臂，“你疯了吗？”
“没疯，这种人当我老师，我还不如在家查百度。”
她从后门出了教室，徐晓在讲台上气得脸都黑了。
她脑子里浮现出以前看过的一段话：生活是什么，生活就是一个大熔炉。神把所有人丢进去，搅拌，融化，形成社会。坚持自我的则被历练，被火烧，被打磨，所谓的“优胜劣汰”只不过是神给这个熔炉的说辞，残酷无情，肮脏糜烂才是它的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