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控制地逐渐流失,明显是即将离世之人的形态。
她的爸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不对,他明明还没有真正地老去。
孟回一向对生死看得很淡,此时此刻亲自体会到这种切肤之痛,却发现根本难以承受。
她从没想过,将来有一天,爸爸也会不在的。
那她该怎么办?
太阳又出来了,亮光从窗帘缝隙透入,明晃晃地投在墙壁上。
孟岸远眼皮翕动,慢慢地睁开了眼,孟回立即凑近,低了声,忍着泪,轻声喊他:“爸爸。”
视野由朦胧转为清晰,孟岸远终于看清了女儿的脸,他全身提不起力气,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只做了口型:“回回。”
“爸爸。”孟回轻覆上他手背,感受着上面的暖意,心潮起伏,眼眶发热,千言万语哽在喉间,她用力点头,“是我,是……回回啊。”
身体是什么情况,孟岸远心里有数,他依然微笑着,无声地说:“对不起。”
尽了最大的努力,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对女儿有着太多的歉意,对不起,爸爸没保护好你,对不起,爸爸隐瞒了你,对不起,爸爸可能……陪不了你多久了。
不,不要对不起。孟回抿紧了唇,强忍住眼泪,她只想要爸爸活着,好好地活着,为什么会这样呢?她不是已经把那张写着“愿折寿十年,换我女儿孟回余生平安健康”的纸条烧掉了吗?!
如果天地真有灵,举头三尺真有神明的话,她再用自己的二十年去交换,可以吗?
这时,孟昔月浑浑噩噩地再次从梦中惊醒,心有余悸地抹了抹额上的汗水,依稀听见说话声,她激动地弹起来,赤着脚下地,扑到病床边:“爸爸,您终于醒了!吓死我了,我好担心您……”
孟岸远温和地对着她笑了下。
他还很虚弱,几分钟后又陷入昏睡中。
孟昔月眼里汪着泪,小心翼翼地轻扯孟回衣摆,像是要寻求安慰似的:“孟回,爸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对吧。”
孟回沉默不语,只看了她一眼,眸色无波无澜,装着一潭死水般,孟昔月明白过来什么,如同被戳破放完了气的气球,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死死捂住嘴,还是呜咽着发出了声。
也许在强大的求生意志驱使下,孟岸远在特护病房住了两天,生命体征趋向平稳,清醒的时间渐长,也能开口说话了,孟昔月又升起了一丝奢侈的希望,现代医学越来越发达,说不定会有奇迹呢?
孟回和王助理并不像她那么乐观,倒觉得更像是弥留之际的回光返照,不由得心下凄然。
孟回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为了让爸爸安心养病,她出面谢绝了亲朋好友的探病,孟家那边只有她大伯来过,老泪纵横,坐了没多久,就摇头叹气地走了。
在生死面前,恩怨是非都不再重要了。
孟岸远难得有了点精神,吩咐王助理把律师约过来,遗嘱是提前立好的,但有些补充协议需要孟回签字才能生效,他到底是存了私心,公司和房产、股票、基金等在内的大部分财产都给了孟回,也给孟昔月留了一大笔钱、房子商铺,足够她余生衣食无忧。
孟回一想到他把这些安排好了,就会少一份挂念,随时都可以离去,她态度坚决,拒绝签字:“爸爸,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您好好的。”
孟岸远怎会不清楚女儿的用意:“回回,爸爸答应你一定不轻易放弃,一定会坚持到最后。”
可你知道的,那天迟早都会到来,爸爸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帮你把后路铺好,至少能保证在物质上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这是爸爸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