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宜觉着自己好像突然就不热衷探查那些历史上的波澜壮阔、跌宕起伏和尔虞我诈了,就好想这样平平常常的守着他们过,不用费劲心力去救赎谁,去揣度谁。
可若日子就这样平平常常的过,在历史上是留不下什么的。
次日出门时已过了正午,暖阳高悬,舒宜还是觉得冷,不自觉地拢紧衣衫。
她从前虽然也常去八爷府上,却从没进过八福晋蕴绮的卧房,这一应的装饰器具可比自己府里气派多了,桌上那套粉彩花篮纹的茶具,精致的让她挪不开眼。
从前最张扬跋扈的人如今头戴抹额斜倚在黄梨雕花的床榻上,眉眼低垂,没了往日的光彩,她让二人坐下,吩咐下人看茶后,才与二人说话:“八爷革爵后,你们是唯二来探视我的人。”她鼻音很重,话音中有点自嘲的意味。
宁惠道:“你如今病着,无人来看清静些。”
“这都是我该受的罪,平日里张扬惯了,惹出祸患牵累了八爷。”蕴绮自嘲。
舒宜安慰她:“姐姐不要太过忧心了,如今废太子之祸的矛头都指向了大阿哥,只要群臣不在提立太子之事,会有转机的。”
屋里点了好几盆碳火烧的极暖,青瓷点彩香炉就立在舒宜身侧的摆架上,龙涎香香气过剩,熏得舒宜有些昏昏欲睡。
蕴绮扶额情绪有些激动:“何时会有转机,是熬过这个冬天还是再熬一年?如今八爷已经革爵,朝上无人敢言。”
舒宜给她分析道:“此时百官沉默或许是件好事,他们都不说是因为此时不能说,姐姐且再等等,年前应该就会有好消息了。”
蕴绮听了这话好像安心不少,握着舒宜的手说道:“你说话一向准,但愿如你所言。”
舒宜寻思自己好像也没预言过什么,怎么说话就一向很准了,不过八爷复爵应该很快了,因为废太子就快放出来了。
聊了一会,宁惠早早回去了,蕴绮非要留下舒宜再说说话,病人为重舒宜也不好推脱,二人一同进了晚饭才放她离去。
山水亭中,冰雪满地,八爷胤禩负手而立望着一轮圆月出神,冷风吹起他银灰色斗篷的一角。舒宜就这样远远看着,明明看不到他的神色,却看出了孤独萧瑟之感。让她想起了一句诗来: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八爷胤禩看起来更平易近人些,自己却与他交流甚少,对他的印象只有待人谦逊、万事谨慎、处事得宜。他不会像四爷一样雷厉风行,也不像九爷多谋狠绝,亦不像胤禵一样率直重情,好像每个人都拿捏一点就组成了胤禩。
舒宜走到八爷身后,福身行礼:“八爷吉祥!”
八爷有些失神,身旁的侍者清咳一声,他才回过神来,回道:“是十四福晋啊,快快起身,你来看蕴绮吗?”
“是,既见着八爷了,也来请个安,胤禵他受着伤不便出门。”
“他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八爷呢?”
“我,我没受什么伤。”他说着还是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入议政处受审的时候也是带了枷锁的,他堂堂大清八皇子哪里受过这些屈辱,比起手腕上的痛处心里的伤估计会芥蒂一辈子吧。
这是处四处无遮蔽的亭子,风一过有些冷,舒宜将双手合拢轻轻搓着,劝慰道:“废太子的事如今了结的差不多了,八爷尚可宽心。”
他笑笑:“这话是老十四让你带的吗?”
舒宜顺着他的话回:“是。”
“那你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对我说?”
“我?”舒宜不解。
“你不是还提点了四爷吗?”
“提点?”舒宜长舒一口气,四爷这人怎么什么都与八爷说,兄弟二人果真并不像书上讲的那般疏远,至少现在还不是。
舒宜犹疑半天方回:“我是有感而言,算不得提点,冤是废太子和您受着,事是大阿哥犯下的,案子是四爷查的,我也没做什么。”
八爷听着她的解释,沉默良久竟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是我错了吗?”
舒宜想告诉他,站在历史的角度看,谁都没有错,皇上是为了自己的皇权,大臣们是为了稳固地位、择一贤主,兄弟们向着自己忠爱的哥哥说话,而他只是被推出来的那个人。
她想了想回道:“世间事应该都是这样,有人立云端,就有人坠泥潭,谁也不能保证已经永远都是那个站在云端睥睨众生的人。”
他听完这话忽然笑了,舒宜从这笑声里听到了苦涩与释然交杂其中。
八爷道:“你说的很对。谢谢你今日来看蕴绮,和我。”
舒宜福身行礼道:“天晚了,舒宜先回去了。”
“雪天路滑,慢行。”他眉目舒展了许多,叮嘱道。
回看历史,八爷这一生也很苦,他母亲良妃出身卑微,甚至成为康熙爷诟病他不能做储君的借口。
舒宜以前还分析过:众人拥戴八阿哥胤禩为太子,却好像每个人都比他更加活跃,九阿哥、十四阿哥为他四处奔走、出谋划策,阿灵阿、纳兰揆叙、马齐等重臣在朝堂之上几次三番忤逆皇上力荐他为太子,他参与夺嫡也与娶了安岳亲王外孙女蕴绮这个好福晋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