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在六点全部熄灭,分秒不差,太阳虽未升起,一切却已通亮。喧哗渐起,晨练的各色男女,散步的老先生,出门丢垃圾的老妇们隔着垃圾桶唠的火热。偶有几辆大小不一的车辆缓缓驶来,鸣着喇叭提醒路人注意闪避。停在码头一晚的几条小渔舟此时也马达启动,迎风破浪,随波起伏,希望归来时已是鱼鲜满仓。
洪母的摊位距码头不远,就在陈父店前的空地上,店门已开,陈父拄着单拐,将店里最具吸引力的货物一件件摆出来,偶有几位老伙计路过打招呼,就停下来搭讪几句,更有相约时间喝倒醉翁的,陈父都豪爽应承下来,相互吹嘘着某次某次的战果,你如何如何的出糗,如何如何的不堪一击,互不相让,大有再较高下之势。看得那娘俩相视而笑。
此时摊位上早已香飘四溢,两个直径一米有余的平底大锅摆满了各式馅饼,几个桶样汤锅也热气袅袅。洪母负责制作,手脚麻利,擀皮,包馅,又擀成大小适中的面饼,一气呵成,只见双手在面板和馅盆之间一来一回一个馅饼就成了,平底锅上没位置了,就暂时放在案板一边。
陈瑶则竹铲翻飞,在馅饼间飞快挑动,那一个个渐渐变得焦黄油亮的馅饼就如蝴蝶飞舞,在空中一个一百八十度翻转,又乖乖地落回原位。陈瑶一边控制着火头,一边将吹球的馅饼摞在一起,或三个或五个一并铲起,按馅料的不同分别放在不同的竹制簸箕里,扯过白色盖布盖好,以防蝇虫和灰尘。
此时的客人不是很多,大多是遛弯归来顺便带几个回去做早餐的。至于游客和鱼鲜贩子们则在路边的矮桌上就餐,简单的几个馅饼,一碗蛋羹或豆浆,或紫菜蛋花汤或羊肉汤,按自己喜好点来,既美味又实惠。认识的不认识的,凑在一起边吃边交流,倒也不见冷清。
陈瑶打理着手中的活计,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偶尔扭头向码头方向看上几眼,那是洪襄该来的方向。这些小动作瞒不过洪母,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在陈瑶给客人送去一碗豆腐脑回来,又一次看向码头方向时,洪母轻声道:“年轻真好,就这会儿没见心都飞了,像我们这些老家伙可没这份心思喽。”起初陈瑶还没反应过来,待细细一品才回过味儿来,知道洪母在调侃她,有点不好意思道:“瞧您说的,我是怕他回来晚了错过公交车。”洪母扭过头,看着陈瑶紧低的侧脸轻声问道:“就没别的啦?”“姨——”陈瑶更囧,被戳破心思总有些尴尬的,少女的心思还是不为人知的好。陈瑶掩盖心思,也是有意打岔,以免洪母揪住不放,探头与洪母对视,洪母瞟了她一眼,嘴角还带着胜利者的微笑。
“咋?被我说中啦,心虚啦?”“切!”陈瑶一挥手,“我有啥好心虚的,姨,刚才我给客人送馅饼,有人就问我,那个老板娘是你姐姐吗?我说是,是我亲姐。”“贫嘴”洪母虽佯怒,但那份欢愉还是没有掩盖住,在眼角眉梢流露出来。
“姨,你哪老了,你看你也就四十出头吧,可看上去也就三十多一点点,就多一点点,老祖宗传下来的那句话就是形容您的”“那句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还有赵大大那句名言,秋苞米烀熟了更香”“这死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没大没小的”。洪母笑着用沾满面茧的手在陈瑶后脑轻轻拍了一下,扳回一城的陈瑶得意娇笑。
洪襄来了,在陈瑶期盼他出现的那个方向,双手插在裤袋里,上衣搭在左臂弯处,书包只有一条背带挎在右肩,另一条垂于腰际,这是大多数男孩子选择的造型,尤其在学校,已成流行趋势,至于为什么会这么选择,无从考究,可能他们觉得这样更能凸显个性,或是更加帅酷吧,其实洪襄大可不必随波逐流,因为他本身就很帅酷。
陈瑶在洪襄出现的第时间就看见了,边跳跃着边高挥手臂,用高八度的嗓音喊着:“洪襄,这里,这里”。洪母好像看不得她如此兴奋,故意用酸溜溜的口气继续调侃道:“看看看看,还说没有,咋啦?八百年没见面啦,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要注意形象,再说了,他来就来呗,哪天不这样,看把你高兴的,至于吗?”陈瑶不为所动,相当认真地道:“至于啊,姨,生活是美好的,总要时不时的给自己找些惊喜不是?”洪母更是不屑,学着她的口气切了一声:“这也叫惊喜?”陈瑶沉吟一下,笑道:“不是惊喜也是惊喜,没有惊喜也要假装惊喜,只要自己认为是惊喜就行了,管那多干嘛。”洪母被逗得开怀大笑,指着陈瑶:“你这都是哪国的谬论啊?”
陈瑶可不管那些,看着洪襄停在那里,还丁字步摆出一个唯我独尊的造型,高昂着头好像鸡群里的王者一样,气的差点笑出声,你一个小屁孩还耍个屁的酷啊,有我一个美少女为你欢呼你还不知足咋滴,还想万民拥戴啊,竹铲一丢,边在围裙上擦手边向洪襄跑去。
洪母被弄了个措手不及,赶忙丢了手里的面皮,边调整火头边埋怨这丫头毛楞,看见小情人就啥都不管了,小情人是她默认的定义,不能说,但谁也拦不住她会这么想。
陈瑶奔到洪襄面前,一把推了他一个趔趄,王者大山随之崩塌,洪襄嘿嘿干笑:“放眼天下,敢动本王玉体者唯瑶姐耳。”陈瑶作势欲打,洪襄赶忙撤步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