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斯蒙特的话在市长看来, 未免有些无情。
他的脸色便冷了下来,意味不明地说:“可那就是你、是我的一部分……不管你是抗拒还是接受,它都不会从你的过去消失。当你在白纸上落笔的时候, 痕迹就永远地留下来了。”
像他们这种人, 其实都知道, 想要抛弃、想要遗忘, 只是凡人的痴心妄想。
但凡是存在过的事物,都是世界的一环, 一点一滴地聚拢起来,最终推动着命运向前走。
从某个角度来说,研究神秘学的人, 都是“宿命论者”。
他们见识过太多的因果轮回, 窥探过所谓的无妄之灾底下, 潜藏着怎样不可抵抗的规则。哪怕他们无数次在颓境之中重生, 也只是觉得, 还没到【命运】认为他们该死的时刻。
“那个时候的我, 根本没有执笔的机会。”青年侧头看向窗外。
即使是夜生活匮乏的夜谷, 路灯也和哥谭市的一样明亮,照在德斯蒙特的脸上,时亮时暗,让他的表情看得并不真切。
如果要把心中的抑郁归结为后悔,未免有些严重。
德斯蒙特并不遗憾, 他的童年是被学习学校禁止的知识之中度过的。假如没有这些沉淀,他就不会拥有和怪物们交友的底气, 看见世界背面下, 那些不被认知的领域。
虽然他不自傲于自己的天赋和知识, 但比起做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他当然更希望维持现状。
过去的日子,和平凡的、走在正规上的人生比起来,确实要显得要另类许多,但德斯蒙特比谁都清楚,这是塑造了他的一切。
否认过去,相当于否认自己,所以他不会这么做。
他只是认为,相比起被伤害之后,却要依靠美化曾经来安慰自己,不如直面晦涩的故事带来的阴霾。
他知道,童年的遗憾不能怪罪于任何人。
可是感情这种复杂因素的产生,永远都不听指挥。或多或少,在他的心里,还是有些怨言的。
因此,他也有些不能理解,市长是为什么会表达出这般态度。
比起释怀和宽恕,他更像是把过去的记忆融进了骨血,捧上了一个重要的位置。
“你把那里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德斯蒙特问。
市长对他之前的态度有些介怀,像个任性的孩子,语气和他的表情一样,都表露出了冷冰冰的味道。
“只是想要守住父母的遗产而已。你不喜欢那里,总不能强迫我也不喜欢。”他说,“毕竟我和你不一样。除了夜谷,那栋宅子就是我的一切,当然不可能送给什么野鸡机构。”
德斯蒙特眉毛皱起,并不是因为市长有意曲解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权威地位,这对他并不重要。
他只是听出来对方语气带刺,便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过重,搞砸了打探消息的机会。
或许是市长此前温和的假象,让他真的产生了,他们可以和睦相处的错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他才会无端心生倾诉般的、直率的想法。
之后的一路,虽然也有交谈,可是比起最开始,气氛到底冷落了一些。
等到这短暂又漫长的路程结束,德斯蒙特下了车,才发现,市长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其实就是市长办公室的所在地。
整个夜谷官级最大的人就住在这里,安保的完备程度肯定不用多说。
除了几次“偶发事件”外,每一任市长的安全几乎没有受到过威胁——至少,在几位的辞职演讲上,他们是便流泪便说自己是自愿的,绝对没有被任何外界力量强迫、或是种下心理暗示。
寻常来说,路过这里的夜谷市民,往往会战战兢兢,不敢和矗立在墙头的黑眼守卫们对视。
坊间流传,这些“人”可以看透一个人心中最恶毒的想法。
同时,他们又拥有保护市长、逮捕一切嫌疑分子的权力。只要不是成心想要逝世的,都会自觉避开。
有了“德斯蒙特”入住,这里的危险等级,自然又上了一层。
对外人和对主人来说都是。
和以往几任市长都不一样,他不仅推动着夜谷走向外界,更是在内部,也呼吁所有夜谷居民都要团结起来——不管你是不是人类,都要为建设美好夜谷出一份力。
他这两项主要的举措,都收获了强烈的反对。
前者,开放整个夜谷,会带来拥挤的游客群体,而这意味着人来人往、各家各户的秘密都更加容易被露出水面。
后者,人类居民虽然经常扯着“合作共赢”的口号,但愿意真正奉献自我的人数,比市议员的头发都少。更何况要在这群体之间,加入更加难以掌控、凶性未定的怪物们。
而且,他们不满地窃窃私语,明明当初投票的时候说好了,“德斯蒙特”会回应市民们的一切需求,怎么一上台,就立刻翻脸。
虽说大家也都习惯了,这些政客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性格,可是新市长直接跳过了装模作样的阶段,是不是有点太迅速了?
这倒是让他们始料未及,心里的愤怒也更加显著地燃起。
大街小巷里,都被居民们的抱怨所充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