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旱冰的约定。
见谢国荣占到了便宜,俞有安便大声喊疼起来,闹得徐胜男赶紧去检查伤口,不料这混蛋马上接了一句:“啊,妹妹你真香。”
徐胜男反手给了他一大逼兜,却又“咯咯咯”地笑起来,摊手道:“那我不好意思偏袒一个嘛,有空大家全班一起来我家玩呗?我妈炸的油条麻糍果特别好吃,我请你们吃。”
“呦,果然是油条西施啊。”李皓插嘴道。
即便是有车蓬遮住,也能看到昏暗处徐胜男脸红了,奇怪的是半年间来,她早习惯了无数调侃调笑,这样不痛不痒的一句怎么给她弄害羞了呢?
“我家开了早餐店,放假了我请你们吃一顿就是了。”徐胜男坐回去,歇了口气。都说第一次打完仗,人话非常非常多,这虽然不是第一次作战,但确实是第一次与敌人作战,一边倒毫无疑问的胜利。
徐胜男仰着头,自顾自说道:“我记得我十二岁报少年兵考核时候,那天早上,我爸非要我吃多点,我说我想吃油条夹麻糍果,我爸说吃粉条有力气,硬塞了了一大碗猪肉粉条,我吃的犯腻,后来五公里负重越野跑时候我越跑越难受,半路全吐出来了,所以没过考核。”
“傍晚出完结果,我姐姐特意来接我,她比我大三岁,带着我去市场挑了个红蝴蝶结,说没考上少年兵就没考上,以后用功读书,考上大学不当兵。”
沈如松侧过头看着这个班里年纪最小的女孩,在刚才战斗里,她虽然是医护兵,但一直紧跟队伍一点没掉队,不止一次在街道中心冒着流弹风险把中弹倒下的同伴拉回去,她体重一百一十斤,一米七的个子,背着二十来斤装备去拖连人带装备两百多斤的男兵。她不是没中弹,而是子弹打到了她水壶和防弹背心,忙碌了很久想喝口水,才发现水壶早漏完了。
“后来我就系蝴蝶结回家嘛,我有点怕的,其他小孩都回家了,过了的晚上继续吃猪肉粉条,我一回家看到饭桌上只有三个碗,我就知道我晚上没得吃了。”
徐胜男仿佛是在说一件和她毫无关系的事,一点感情没有:“看到我带了个蝴蝶结,我爸冲过来先扇了我姐一巴掌,骂她是不是偷钱了,我姐特别宠我,偷过钱带我去滑旱冰。然后我爸结结实实打了我一顿,说我没用的很,学习不好没进好班,素质也差,兵也当不好,以后准是个去防化兵里当婊子的烂货。”
李皓忍不住打抱不平:“你爸怎么可以这么说,哪有骂自己闺女去防化部队的,那有好女孩送到防化营的?”
“谁知道?”徐胜男平静道。
“我姐去了第一女子师范,我没考上嘛,我服役那天出家门,我听见我爸对我妈说,从此以后他们就只有一个女儿了。”
“哎……”李皓听得叹气,抬头看到罗虹抱住了徐胜男,在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极力压抑的抽泣声若有若无响起。
“这是什么事啊,咱们怎么跟打输了一样?”李皓摸着后脑勺道。
杨旗掐了他一记大腿,鄙夷道:“你非要嘴欠接着问,不知道岔开话题?”
“你小子怎么不岔开?再说,是他俩起的头,关我屁事?”
“你看他俩后面问了吗?没眼力劲啊?”
“我说你怎么回事?小龟你教训起我来了?”
沈如松听得很清楚,“小龟”是李皓给杨旗起的绰号,因为看杨旗每次一挨骂就缩头,就得了这么个外号,他偶尔也叫,但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喊各人大名。
他没有去安慰徐胜男,老实说,进了战斗工兵,待遇是更高,但激战少不了,服役期少说五年,多则七年,很多人到第四年就伤残复员了,回去后安排进工厂里做事,三十多岁因为辐射病去世的人太多太多了。他自己的父亲不就是四十不到牺牲了么?起码徐胜男十七岁的时候还有个爹在背后骂骂,他沈如松想被骂都没有人。
自己看开了什么都好。
但李皓说的很对,明明是打胜了,怎么气氛弄得比打输还憋屈?不该是唱着歌回去?不过确实,对着人脸开枪和对着人后脑勺开枪终究是两回事。
很憋得慌。
掏出随身的小日记本,趁着卡车不颠簸,沈如松潦草又简练地写道:
【8.4,晴,热。】
【雷达站回北琴,被人伏击,一个钟反击,打胜……】
写到下句话,沈如松想了想,写成【带回了一半俘虏,徐妹回来路上说了她家,她爸对她不好,哭了】
【想小眉和老妈了】
阖上日记本放回贴身暗袋里,沈如松不想气氛继续沉闷,有心唱点什么活跃活跃,但他自己也没心情,于是抬头继续望着原野,广袤无垠的原野,有时会看到旧时的汽车残骸,也能看到长得茁壮的大树,若是碰到了垮塌到只剩半边的厂房废墟,那说明路过了某个曾经的工业园区或是村镇吧。
他没来由地想到了小时候老妈哄妹妹唱的摇篮曲,不成调的两句,无论如何想也想不到了。
去时是六辆满载卡车,回时,是八辆空载卡车,赶回到北琴基地,没有金灿灿的冬小麦田,只有野草丛生的荒野和环绕石山缓慢流过的护城河,吊桥砰然放下,再吱呀升起。
士兵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