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空,杯盘狼藉。
几日后的午间,宫外人声鼎沸,听取蛙声一片,而宫墙之内竟连知了都寥寥,乾元殿中更是连低语都不闻。
肃穆的殿中,宣武帝正伏案批阅奏折,这位已在位十三年的帝王已近不惑,眉头深深蹙起,眉心已有了深深的川字纹,其眼下青黑不难看出朝乾夕惕。
岁月不饶人,南征北战多年的君王已显疲态。侍从躬身入殿添换茶点,只见宣武帝起身盯着墙上的疆域图,看着元贞国以北的萧国。
“萧国……萧国太子慕寒之,可不是省油的灯,这几年萧国并无大的动作本就不寻常,如今沈云疆请旨赴北疆也好,他们父子朕信得过。”
侍者微笑着开口,“陛下不必忧心,萧国有太子慕寒之,咱们的太子也是天资自然。”
宣武帝摇了摇头,“你也不必哄朕,太子有几斤几两朕心里清楚,他并不是帝王之才,若不是只有他这个儿子,朕也不会如此忧心了。将来局势稳定那还罢了,若狼烟四起,元贞国只怕……”
听到此言使者噤声,不敢再提,“陛下这些年实在勤勉,还是要注意身体,太医的叮嘱合该好好放在心上才是。”
宣武帝叹了口气,“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也只有你敢这么劝朕了。这两年总觉得力不从心了,真是老了……”
默了片刻,宣武帝才复又开口,“这个疆域图还有一份,去藏书阁取出来送给太子罢,希望他能心怀天下,做个仁君。”
侍者应声,“陛下的良苦用心,太子殿下会明白的。”
也不怪今上如此忧心,现下人人皆道太平盛世,四境鲜有硝烟,京中权贵的生活仿佛飘在云端,颇有几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感。只怕也少有居安思危之辈,王公子弟皆醉心文事,平民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有几个人有闲心分析局势。
如今元贞国的太子魏齐霄于宣武七年册立,长久居于宣武帝之下心生怨念。不过要说这太子天资实在不高,即便宣武帝亲自教养,却始终难成大器,天生反骨,不服管教。
众人皆赞宣武帝,却鲜少提起这位太子,也是人之常情,放眼将来,也不知是何光景。今上同皇后着急遴选太子妃也是为尽快延绵后嗣,且看孙子一辈或有堪用之才。
这头侍者将疆域图送至东宫,入了殿门见太子魏齐霄坐在大殿之上,极有兴致地逗引侍从角抵,见一方倒下便连连称好,连宣武帝的侍从入殿都恍若未闻,直到走近,魏齐霄才抬眼看去。
见侍者躬身行礼,魏齐霄轻哼,“温公公快起来罢,您可是父皇跟前的红人,我怎敢让公公向我行此大礼。”
温公公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挖苦,面上并无不虞,只笑着答道,
“陛下特赐元贞疆域图,愿太子殿下心怀天下,将来成为万民敬仰的仁君。太子殿下谢恩吧。”
魏齐霄闻言轻笑,悠然从座上站起来,
“多谢父皇恩赐,不过若说是仁君,千秋万代无人及得上父皇,我又如何敢与父皇相提并论呢。”
温公公恭敬回道,“元贞国江山只有靠魏氏子弟世代勤勉,方有后话,天下万民自是期盼着今后太子殿下圣明公允。望殿下不要辜负陛下的良苦用心,奴才先行告退。”
说罢他便依旧躬身退出殿外,魏齐霄看着桌上的疆域图卷轴,烦躁涌上心头,随手一掷,疆域图便摔在地上,卷轴摊开向远处滚去,“人人皆称赞父皇乃千古一帝,圣德之下四境安定,海晏河清,有谁会想起来东宫还有我这么一个太子呢?”
魏齐霄起身走向阶下散开的疆域图,双脚踩了上去,满眼狠戾,
“将来待我即位,什么圣明公允,什么慎独勤政,我通通不在乎,我只要天下人皆不敢忤逆我意,我意即天下意!”
[1]出自刘禹锡《陋室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