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竹西有些难以想象自己要怎么熬过下午。这几天他也看了报道,官方的非官方的,说明事件性质的,完全胡乱编排的,说什么的都有。
池式暴雨假 的热搜还没过去,池式继承人 又顶了上去,池淮左、池竹西和池源的信息混在里面,还有安澜娅、蔡闫、池樊川当年的爱恨情仇,真真假假分不清楚。
还是后来池氏出了申明,要求停止对无关人员的恶意猜疑诽谤,对几个主要的娱乐账号寄了律师函,营销号才消停一点。
太虚伪了,池氏集团本来就是干传娱这一行的,转型后更是营销传媒的中翘楚。池竹西不清楚他们在这件事中做了些什么,但从安澜娅日益阴沉的脸色和家里络绎不绝的律师就可见一斑。
这些事情的后续远比池竹西所想调查的复杂,池淮左的死就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什么妖魔鬼怪都蹿了出来,匍匐在尸首上啃噬着养分。
而这一切甚至发生在聚光灯下,众目睽睽中。
池竹西趴在桌上,指尖摸到随身带的日记本。封皮的粗粝质感让他紧绷的大脑稍微放松了一些,好像有了日记本他就有了与别人争夺呼吸的权利。
这一周池竹西一直没有再翻开它,他已经把十九年的勇气都积攒成灌满水的气球,每当想触碰到日记本的封皮,脑海中就会不自觉幻想出里面可能陈列的文字。
汉字是那样方正,每个笔画转折都干脆如仞,只需要寥寥几笔就能把气球戳破。
夏实现阶段的调查结果就是诊断书,告知你患了癌症,却不是晚期。
“你还是要面对他的。”池竹西在心里说。
而就在他鼓足勇气打算翻开日记本的时候,在学校一直保持着安静的那个声音又一次低低响起。
【有人在看着你。】
池竹西不解:“……很多人都在看着我。”
【在孔子像后面。】
池竹西收起日记本,抬头看向声音指明的位置。
孔子像在他左手边,树荫垂下的枝干挡住半个石像,就在灰白石像、苍郁树叶和盘虬的灰褐色树干间,池竹西的视线骤然被一张脸拉了过去。
对方戴着口罩,头发长到了违反校规的长度,几乎挡住了整张脸,可眼睛下不得不露出的那一小片皮肤简直触目惊心。
暗红色的皮肉歪曲在一起,边沿是更深的褐色,像裂开的瓷器,又像是有粗长的蜈蚣趴在脸上。狰狞的老旧伤口上,那股视线阴晦潮湿如蛞蝓。
池竹西心里一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而他也立刻反应了过来,确有这样的人曾出现在他短暂的人生中。
天气转阴,太阳悄无声息地逃进云层,灰白的孔子像颜色深得发黑,风从树林刮来,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池竹西被吹得一个激灵,回过神后立刻拿起日记本,头也不回往教学楼走。
身后的目光如附骨之疽,执着得让池竹西胆颤心惊。
余陶为什么会在四中?!
作为当年霸凌池竹西的主犯,余陶的家长在他被山里的野兽咬伤后就办理了退学手续,这些年池竹西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
他比池竹西要高两个年级,即使不凑巧又到了同一所学校,他也应该早就毕业了才对!
整个下午池竹西都沉浸在遇上余陶的惊魂未定中,他不得不思考是不是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让余陶发现了自己。
他留级了?
他为什么要盯着自己?
他想做什么?
他是要报复吗?
池竹西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烦躁,像被焊死在座位火烤。他对着数学卷子放空,笔尖沙沙作响,却不知道自己都写了些什么。
“……池竹西?”有人喊他,“池竹西!”
池竹西从自己的世界被唤醒,浑身冷汗,神智冲破了沼泽地的表层终于触碰到了空气。
同桌站在一旁,背着书包抱着资料,疑惑看着他:“今天不上晚自习,你不走吗?”
“放……学了?”池竹西扭头四顾。
值日生把黑板擦得锃亮,地上残留着拖把的水渍,夕阳从窗外冒头,教室被染成金色,他的身后只有自己被拖长的黑影。
整个教室只有座位上的他,和好心提醒他的同桌。
“你不急着走的话记得关好门哦,不然明早上老胡又要发神经。”同桌面露迟疑,最后还是说,“还有你的卷子……额,讲台还有多的,需要的话就去拿。我先走了,拜拜。”
池竹西低下头,他握着水性笔,面前那张数学试卷上满是黑痕,扭曲的线条盘亘出细密的黑团,像是发疯狂长的矮灌。
同桌已经快步离开了,甚至替他虚掩上门,挡住了外面的冷风,教室只剩下他。
池竹西看着那张试卷发愣。
他知道自己无意识画了些什么,一张藏在杂乱无章线条背后的人脸——那是余陶的脸。
【你没必要再害怕他。】
话虽如此,身体本能的反应却在一次次冲撞着理性的堤坝。
池竹西对夏实口中可能会遭遇的危险没什么概念,但余陶的威胁几乎是残存在肌肉骨骼中。
他至今记得瑟缩在草丛中的感受,牙齿磕进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