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知悉喜安的存在,慎重考虑,以防牵连喜安日后遭人拆穿,冯玉贞与崔净空商议整整半年,争执不下,最后是喜安亲自下的决定。
崔净空为她捏造一个新的身份,去往江南道青阜,扮作青阜一个没落世家冯氏的远方堂亲。加之当地的学堂久负盛名,权衡利弊,虽然冯玉贞心头万般不愿,还是无奈敲定了这条路子。
十二岁的冯喜安便孤身去了距离荆城百里之外的青阜求学。
她刚走那会儿,活像是带走了冯玉贞的半片神魂。她有时坐在檐下,眼睛偶然瞥见一处地方,便猛地想起喜安曾坐在那儿吃果子,眼泪扑簌簌落下。
喜安离开不过三个月,冯玉贞便因忧思过重,患上风寒。病情来势汹汹,偏生又灌不进药,吃进去多少便全要吐出去,险些折了半条命进去。
这三年间,冯喜安多时回来三四回,少则一二回。冯玉贞自然是想的,日思夜盼。可在外求学,又岂是她想见就见的?
每年回来喜安都有许多变化。外貌也好、性情也罢,这些变化叫当娘的她看见,无外乎是心疼与惊诧的——她不免要想,喜安究竟在外吃了多少苦,才变成现在这般老成而持重的模样?
“阿娘,女儿一切都好。我既然决意要科举为官,便不惧这些苦楚。”冯喜安放下碗,拿着手旁的帕子擦拭唇周:“阿娘也清楚,这回秋闱,我是故意落榜的。去岁时便商酌过,我终究是年岁太轻,十五岁的举人太过扎眼,还需再缓上三年。”
“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我只是偶尔觉得不平,分明安安有这个才学,却偏要藏着掖着,太过憋屈了些。”
冯玉贞叹一口气,收起桌上碗碟。冯喜安与她肩并肩走进厨房。如同以往任何一个生辰,挽起袖子,默契地揉面团、拌陷、包饺子。挨到晌午下锅,娘俩吃了两盘热腾腾的饺子。
午后,两人坐在院中晒太阳。冯玉贞手持绣面,这么些年以来,她仍是定期向绣坊交付织物风雨无阻。只是那场风寒病重痊愈后,委实伤到了身子骨,受不得劳累,比不上先前手脚麻利了。
手里慢慢织绣,女人身子半偏,照应着身旁的女孩。冯喜安躺在摇椅上,拿手盖着脸上洒下的日光,挑拣两件书院里有时发生的逗趣事,说与她听。
一直坐到凉风习习的黄昏,冯喜安手在扶手上轻轻一敲,时候到了。她站起身,神态自若道:“阿娘,我去去便回。”
“好。”
冯玉贞也不为她突兀的离开而感到奇怪,好似司空见惯一般。她唇角挂着浅笑,望着女儿转身离去的身影,俄而低头将绣面收起,去厨房擀晚上的长寿面。
而冯喜安转过身,背对冯玉贞后,脸上原本柔和的神情好似一个幻影,霎时间消失不见了。拐角走进书房,冯喜安对屋里的人视若无睹,不说只言片语,只稳当当坐在北面的椅子上。
没有冯玉贞在场时,父女二人总是如此。崔净空负手立在窗边,淡声道:“青阜那里如何?”
“那些侍卫难不成忘了向你如期禀告吗?为何要劳烦我再说一遍?”
她咄咄逼人,崔净空倒轻笑一声,他意味深长道:“我派过去十五人,三年下来,还剩十二人。其中十个已成了只听你吩咐的亲信,我如何知晓他们报上来的确是真话?”
冯喜安抬手揉了揉侧额,倦怠道:“既然你清清楚楚,何必指出来?你再查得晚一些,便会知晓,剩下那两个也已经成了我的人。”
她撩起眼皮,眸底划过一片晦暗的光,声音很轻,却不容对方忽视:“我早同你说过,你不过比我虚长几岁,不算比我强多少。”
窗外徒剩两把空荡荡的椅子,崔净空挪开眼,移步走到书案后坐下。面对喜安露出獠牙利爪的挑衅,他神情沉静,并不受激怒:“此番秋闱落榜,待三年后再试,之后的春闱你便自己决定。”
冯喜安缄默半晌,陡然开口道:“我嫉恨你。”
崔净空面上总算掀起一点波澜,他咧开唇角,讥讽道:“你嫉恨我?嫉恨什么?”
“她因惦记你染上风寒,我衣不解带,数夜不眠,照顾左右。她却气若悬丝,无半分好转。最终还是你赶回来,她瞧见你好端端的站在眼前,才肯顺下一口气。”
“同日生辰,你只随口一句,不愿同我一块过,她便自此抛下我,专围着你操持一天。我则只好延后,搁置到明日,总归与你错开,哄得你眉开眼笑才好。”
“去岁夜深,我不许你入屋,她那段时日精力不济,冒风发热,全靠药细致滋养。夜里更是浅眠惧冷,窗户半条缝也不能开,十月时屋里便烧起了火盆,稍有些动静与凉风钻进耳朵里,便要头疼整夜。第二日你告到她面前,我整整半月没得她一个好脸色,连人也不得近身。”
“你落榜与否,就算连中三元,今朝出个十五岁的状元,与我有何干系?只比我当初小了三岁罢了。你早些时日走上朝堂,我便得以称心如意,提前同她游历山河。可她不愿意,生怕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而才提议不若再缓一缓。 ”
“这些事,我都可以不同你计较。哪怕是你那年欲图带她走,她不也照样应允了?若不是我率人追上——”
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