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顾,如今仔细勾勒出具体的场景:到时冯玉贞定要凤冠霞帔,思及银烛高烧,她朱唇晕酒的动人情态,崔净空忽而便懂了“洞房花烛夜”这个原先模糊的词。
抛开乱乱纷纷的思绪,既然冯玉贞如此发问,那么心中必对此有所疑虑,言多必失,崔净空遂只简单应了一声。
听闻他的肯定,冯玉贞略牵动起嘴角,语气很低:“可我不想去京城。琴棋书画,我一样不精通。连字也是去年跟着喜安略略通识,看得懂罢了,我混迹于高门贵妇之中,浑像是不慎混进米堆里的沙子,格格不入。倘若在京城,我对你毫无助益,只是个十足十的拖累。”
她将薄被展开,分给崔净空腿上一半,叫他也沾上点暖意,一面低低道:“不光如此,我也从不喜欢这样。管理家宅、纳入妾室非我所愿,我更不情愿同别人虚情假意、勾心斗角的相处。我不过是一介草民,乡野村妇,靠刺绣谋生,只能也只愿意这样活着。”
恰如刚进酒楼时听见的第一句唱词——“秀才是文章魁首,姐姐是仕女班头”。才子配佳人,才是自古以来的铁律。
感慨良多,她不由得吹头喃喃道:“是了,仕女班头,你应当与一位大家闺秀成婚,赐婚尚公主才对,总归不该是我。”
“……你是如何知晓圣上赐婚一事的?”
什么?难不成她方才竟然说出声了?
冯玉贞猛地扭过头,正对上崔净空乌沉的眼珠,诧异快速划过眸底,他继而紧盯着她的脸,重复了一遍:“你为何觉得我应当尚公主?”
殿试放榜之后的第二日,圣上曾召他入宫,欲图钦定驸马,只他磕头谢罪,言已有家室,圣上遂才作罢。若是没有冯玉贞,兴许他思量一二,最终便领旨谢恩了。
可赐婚之事全然隐秘,在场的唯有幼帝、近身太监与他三人而已。冯玉贞远在天边,又是如何知晓的?
“我只是猜测,戏班子也爱唱什么状元郎尚公主之类的,道听途说罢了。”
冯玉贞强装镇定,可崔净空却已然寻到了端倪,他将从前的异常全串了起来,步步紧逼道:“不,于黔山村时,你便十分笃定当初只是个秀才的我将金榜题名,且未来求娶之人身份尊贵。秋闱我险些被调换考卷,而分别之际,你又吞吞吐吐,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弘慧当年的话萦绕心头,却不想竟真是一眼道破天机。崔净空见时刻盯瞧着她,见她脸色难看,不再往下说。
试探道:“……你莫非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是什么天上下凡的神仙?”
“我听不懂这些。”
冯玉贞霍地站起,不顾薄被自膝头滑落至地上,面容煞白,她的心高高悬起,顷刻间胳膊上就起了一层小疙瘩。
虽知晓崔净空智多近妖,那时初初到砖房与他一个屋檐下生活时颇为谨慎,却不料仅凭几个蛛丝马迹,他便推断出了一个差不离的结论。
心头最深的秘密被这样荒唐拆穿,冯玉贞经不住后退两步——若是被当成什么山野精怪,会不会被下山的道士作法杀死?
她脸上的震惊、心虚与慌乱等等神情丰富而剧烈,崔净空半眯起双眼,将自己的惊诧不显山不露水隐藏起来,柔声道:“不必担心,我同其他人怎么一样?我定不会往外说的。”
他起身,缓慢踱步至女人身前,放低声音,跟她小声咬耳朵似的:“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是你我二人的秘密。”
崔净空牵着冯玉贞僵硬泛凉的手,她呆愣愣地任由他牵到长凳上坐下,放在掌心间揉搓捂热,缄默半晌,冯玉贞忽而听见他很轻地笑了一声。
她打了个激灵,崔净空幽暗的眼珠里闪着火盆里的火光,瞳孔都染成了暗红:“这样说来,你是不是也知道我的事?譬如——我是煞星转世?”
冯玉贞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很老实地颔首点头,正打算说话,却发觉她竟然无法脱口,涉及话本中的事,喉间便如同坠了一块金似的难受,像是有人掐住她的喉咙,不让她出声。
这个干脆的回答无疑取悦了他,崔净空咧开嘴,唇际的弧度越扩越大:“依我来看,普天之下没人比我们更相配了。”
不明白他这种论调从何而来,那种异物阻塞感总算消失,冯玉贞目光游离不定,嘴唇嗫嚅道:“你就不怕我万一是个孤魂野鬼吗?”
崔净空把脸偏了一偏,心情颇好地探过身,直直问道:“那你可会畏惧我这个天煞孤星?”
冯玉贞微微发愣,摇了摇头:“你不是天煞孤星。”
他含笑道:“那么,我也不害怕。”
门外的雨声渐渐衰弱,崔净空思忖片刻,沉声道:“至于京城的事宜,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既然不喜欢,便不要勉强。总归日后是我们两个过日子,不必看顾旁人的眼色。”
这件事还要从长计议。
雨歇,天色微明,两个人向店主告谢道别,田泰驾着的那马车停在堤岸不远,崔净空却没有走过去,而是快步将遗落在地上那盏并蒂莲灯拾起来。
他望向身后的冯玉贞,复尔问道:“昨晚不行,今日可以放了吗?”
冯玉贞脑子跟拿浆糊拌匀了似的,她看了一眼那个并蒂莲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