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贞将火盆搬到二人中间,玲珑暖了暖手,这才道:“前两日有人忽然见那间宅子里有人出来,我今日提着鱼上门,开门的是个年轻的男子,不知还有没有别人。”
她思及那一幕,脸上不由得升起一点恍惚:“我从没见过那么俊的男人呢……不过比我家霖哥是差远了,他脸上也没有笑,鱼也不接,啪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张霖同玲珑是对门长大的,双方知根知底,交换过生辰八字,吉日定在来年春日。
她没察觉冯玉贞的异样,女子盯着手中半成的鸳鸯,一时间思绪万千,只得将针暂时别在绣面上。
算起来,最后一次同崔净空见面,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她并没有搬走——崔净空神通广大,倘若执意要找,过了五六年尚且能找到,遑论现下,估计逃不出几里地就要被逮住。
只一味的逃是不成的,好在之后这人再没有传出过动静,好似真是放过她了。冯玉贞又想,或许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然而,尽管她从不刻意打听,这位神秘的住客又陆陆续续经由别人的嘴传到冯玉贞耳朵里。
多是“从不在白日见到人”,“性情古怪”,“长相俊俏”之类的评价。
直到半个月之后的傍晚,她听见屋外雨声,一时没有睡意,便在门口立了片刻。
转眸间,却忽而瞧见一个修长的人影撑伞站在不远处。哪怕看不见具体面容,冯玉贞却冥冥中知道,他那双幽深的、好似要吞吃了她的眼睛,必然在牢牢锁着她。
来人见她发现了自己,身形一顿,随即转身便走,脚底勾起的雨水溅在他的袍角,男人的身影在雨幕里影影绰绰。
这人推开了巷尾那间宅子的门,很快消失在门后。冯玉贞回过神,腿脚都隐隐有些发软,她根本不必去近看,那个远远瞧着她的人,分明就是崔净空。
她心绪不宁,将门拴好,快步走回屋里去,见着熟睡的女儿,才慢慢稳下神。
冯玉贞颇有些荒诞之感,为何崔净空就是缠住她不放了呢?他这样默默在她门外站了多久?此番租下巷尾的房子,究竟意欲何为?
事情很快得到了解释。第二日清晨,冯玉贞推开房门,不期然被东西拦住去路。
三个大小一致的木箱,垒起来将近到她胸口。最上面那个木箱半开着,冯玉贞往里一瞟,一片灿黄的金元宝险些晃了她的眼睛。
哪怕用脚趾头去想想,就知道是谁干的事。
崔净空或许是想着反正已然被她发觉行踪,连夜派人进了她的院子,现下这是要以这三箱金子来试探她。
哪怕并非是面对面强来,冯玉贞也不肯接受。只一时觉得好笑,崔净空难道是可怜她贫穷潦倒,因而来接济她吗?
然而这三箱沉甸甸的元宝塞的未免太满,她一箱都搬不动。
不仅如此,手下不慎一滑,身子顺势后仰,她脚下一个趔趄,甚是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崔净空大抵想不到,好处半分没讨到,反倒叫她冒出火气来。
冯玉贞拍了拍手上的灰,径直去寻了对面邻居家的男人,烦请他直接将三个箱子搬到门口。
三箱元宝原封不动,冯玉贞立在门口,不管此时那人有没有在暗中瞧向此处:“这些箱子许是搬错了,总归不是我的物件,我也并不想要,烦请原路拿回去。”
她说罢就扭身甩上了门,那三箱金元宝同它们本来的主人一般被弃如敝履。
冯玉贞并没有如他所料般的找上门。崔净空回来之后,走的第一步路便错了。
巷尾的宅子里,崔净空双腿交叠,他坐在一侧交椅之上,神情淡淡。田泰却抖着身子跪在他脚边,立侍在崔净空一旁的李畴有些不忍,又不由得暗骂他蠢。
崔净空适才开口,语气平静:“田泰,我叫你去办事……你就把三箱垒着,堆在她门口?”
田泰的头恨不得埋到地缝里去:“主子,是奴才蠢,欠了考虑。”
崔净空嗤笑一声,掀起唇讥讽道:“你的确蠢的没边了,也不想想她那对细胳膊搬的动吗?”
他从白日等到夜深,门口却始终寂寂无声,冯玉贞不收这些也罢,却连上门寻他算账的举动都没有,真正的避如蛇蝎也不为过,难免叫他心情不佳。
李畴上前为他沏茶,冲地上的田泰使了个眼色,低声道:“主子消消火,夫人心性不俗,自不会为这些黄白死物所动。”
崔净空一手支在桌上,撑着脑袋,袖口滑落,露出左腕上那串琥珀念珠来。
他垂着眼,自然知悉冯玉贞断不会收下,可她先前与他决断时说的清清楚楚,不准他来见她。
冯玉贞都到了要玉碎瓦全的地步,崔净空岂敢不听?可要他真放手,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人的骨血里便缺着一味东西,致使他不断地向外索求与掠夺,好容易来了一个善人,短暂满足过他,温情转瞬即逝,现在她又要走,他怎么肯放?
崔净空花了两个月,堪堪才从京城那团乱麻中脱身,身后一些事还未处理干净,方才出此下策。本想着冯玉贞至少该上门骂他出尔反尔,谁知道就那样撂在门口,理也不理。
彼时抱着利用寡嫂的心思,一步一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