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月儿如饼圆,灯火通明满京城。」
「北风起时,便是要归乡。」
国寺寂静空寥没有什么玩乐,有时捡到一句童谣便能唱上一天。
小神女字还不认得几个,却已经能背下大段大段的经文,记下这样的曲子自然不成难事。
今日是圣上来国寺参拜的日子,国师大人带着弟子在正殿,她和平儿躲在后面的厢房里偷偷看。
“那些人穿的可真好。”
平儿比她大上几岁,扒在门缝里向外看去,那些贵人们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是那么不同,他们好似生来就值得金玉满身、琼浆玉露。
“吃穿用度皆是身外之物…”挽禾站在后面,学着国师的语气小声地说。
平儿点了她的额头一下,“笨!”
小姑娘被戳地向后退了半步,啪唧坐在了地上。也没哭,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侍女姐姐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侍女被她无辜的样子弄得不知说什么好,小姑娘仗着自己钟灵毓秀,不论什么时候只要笑一笑就能哄的人没了脾气。
平儿佯装严肃,粗声粗气地问:“你就没想过以后要做些什么?”
“供灯、抄经。”
“……”
平儿掐了掐她耳垂上青色的玉坠子,看着小孩吃痛皱眉。
“我问的是愿望!愿望你明白吗?你现在本来就在干的只能算是差事,就像我要照顾你、洗衣服、送饭。”
小挽禾点头,明白了她的意思。
“姐姐有什么愿望?”
平儿沉默了。
良久她烦躁地挥了挥手,知道跟她说了也不明白。
可是耐不过小孩抱着她撒娇,一直问呀问的。平儿心道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于是叹了口气小声说道:“宁做王公贵族的妾,也不要做贩夫走卒的妻。”
挽禾抬头看她,也没有听懂这些话。
“那我希望……天下人老有所养,幼有所依。”
平儿乐了:“这不是你昨儿个背的书?”
小孩没有回答,慢吞吞地继续说:“所有不同眼睛不同头发的人都能聚在一起读书。”
“口气还不小。”平儿瞟了她一眼,没当真。小孩还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有些话说说也就罢了。
她抬手看着自己细细的手腕,上面本是带了两个素银的平安镯,但是她偷偷攒了抄经用的金箔水,用笔在上面涂了一层。
那对镯子金不金、银不银,斑斑驳驳的并不好看。
她眯着眼睛,好像就看不到金色下透出的银色,照样欣赏着自己。
……
挽禾放下手中修剪花枝的剪子,她没有刻意去看地上跪拜的人。对方双腕上如今是货真价实的鎏金镯子了,满头珠翠看不到空隙。
平儿跪着却没有低头,挽禾的小腹微微隆起,算来已经四个月了。
两人自国寺长大自幼为伴,如今境遇却天差地别。
原先的丫鬟翻身做了大家闺秀,马上风风光光嫁入王府。
曾经纯善懵懂的神女隐姓埋名,无名无份地受着怀孕的苦楚。
沦落至此。
若是人生真的有命中注定的故事,那天杀的神明一定是瞎了眼睛昧了心肠才让挽禾这样的好人受此折磨。反而她这样的小人猖狂当道。
可谓是佛口蛇心,口蜜腹剑。
她心中除了微妙的复杂,还有隐秘的兴奋。
当珠光宝翠真的加身,华美的锦缎不正是她穷极一生所求的吗?
楚凭岚问她是否后悔背弃了昔年的情份,她如今风风光光地跪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他,她不后悔,她开心的很。
“奴婢自幼受姑娘照拂,如今即将出嫁,特来拜别。”
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肌肤触碰到青石做的砖上声音响的连门外陪着的侍女都忍不住心惊。
陈姑娘为何要对这别院中的女子如此钦敬,而且那女人见姑娘跪了这么久还未曾赐座,莫不是有意为难?侍女皱眉,悄悄离去。
挽禾没有动,她看着那对明亮的镯子,轻轻:“我昨夜梦到了你刚入国寺的日子,圣上前来参拜,你躲在厢房里和我说……”
“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吗?”
也许从最开始就会有这一天,年少时情深不寿,那句「愿得一心人,白首永不离」终究堪笑一场颠倒梦,元来恰似浮云。
是谁,她无从选择。
是平儿,她也无话可说。
只是突然想起年少时的愿景平儿恐怕已经实现了,楚凭岚的确是最好的归宿。
挽禾扶着花枝,却不知自己前路在何处。
平儿咬了下舌尖,她总是恨透了挽禾这副样子。好像什么苦难都磨不平她身上最后一丝和气。凭什么呢?
凭什么都是挣扎在苟且中的人,她就能独善其身。
平儿宁愿挽禾动气大骂,甚至期待她撕破了脸面去嫉妒自己。可是到头来只得到一句询问:你现在得偿所愿了吗?
她是什么意思。
平儿心中有无数思绪翻涌,虽然明明知道挽禾对其中的内情一无所知,但是此时此刻这样的话就像是一记耳光,一声肺腑的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