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帐蜿蜒迤逦,层层叠叠透着红烛的光。
京郊围猎场摆不下娴妃娘娘钟爱的大红色宫灯,于是夜夜燃着十几对鸳鸯花烛直到天明。
她斜斜地靠在身后的软垫上,没有出声。
娴妃娘娘抖着手迅速探进身侧的锦囊,用护甲舀出雪白的粉末。
她嗅了嗅,脸上神色放松下来。
“母妃。”
本不应该出现在围猎场的四皇子穿着夜行衣,深夜被叫来,没有一丝不悦。
娴妃的目光凉凉地落在他的脸上,仔仔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轮廓。
这是她十月怀胎腹开十指生出来的孩子,眉眼鼻子耳朵像极了她。
但是偏偏脾气不像。
她吐出一口气,好像这口气压抑了很久。
“你什么时候迎娶包文秀?”
美妇人没有丝毫的客套,没有关心儿子身上的伤势,只是平淡地询问着他的婚事。
楚凭岚抬眼,
“儿臣不会娶她。”
包家是朝中新贵,多少世家大族此刻正在观望这位唯一嫡亲小姐的婚事,而她偏偏对已经没落了的四皇子情有独钟。
可是显然,被她所倾慕的人并不打算承这份情。
楚凭岚低下头,他知道这句话有多忤逆。
也许下一刻她的鞭子就会直接抽过来,她服了散,兴致上来了非要他皮开肉绽不可。
男人沉默地闭着眼,容色平静。
可是他听到了一声哼笑。
“哈哈。”
她好像捡到了什么难得的乐子,越笑越夸张。
“哈哈哈哈哈哈哈……”,榻上的宫妃表情颓靡,身侧的发丝垂下来挡住眼中烦躁的癫狂。她不停地拍着手,拍红了便去敲床。
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觉得他一无所知的样子好笑的不得了。
蠢啊。蠢货。
她亲自生出来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蠢。
他是不是觉得自己为心上人守身如玉,深情的要死。
“你真是……笑死我了。”
她笑着瘫倒在床上,抱着被子发出呜呜的动静。有时候楚凭岚不去看,不知她是哭了还是笑了。
娴妃自他六七岁之后开始服散,此后便一直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样子。只有一张倾城的容颜,才能保她一世荣华。
女人笑累了,她抬起一截胳膊随意地挥了几下。
她像是驱赶一条狗一般打发着自己的儿子。
“阿花阿玉阿朵,你随便娶什么吧。”
“娶谁我都开心,娶一只鹅我也觉得有趣。哈哈哈哈哈。”
男人微微皱眉。
今日她态度决然不同于往日,虽然有服了散的缘故,但是她如此张扬的幸灾乐祸还是让他心下有隐隐不安。
——就像是有什么坏事,已经发生了。
-
围猎舟车劳顿陈国公未曾前来,但是他的一双儿女却陪伴在君侧。
说是伴君,圣上年迈体弱整日呆在主帐中,由得这些青年人互相结伴游玩。
陈秉骁刚刚打马归来,额上出了曾薄薄的细汗,少女踮着脚替他擦汗,他在高头大马身上弯了腰笑嘻嘻地凑上去。
亲姐弟哪有隔夜仇。
七夕那日他归来晚,跪了一整夜祠堂也就作罢了。
“连着几日丢了魂儿似的,叫人笑话。”
听到姐姐打趣的话,少年的表情垮了下来,摇摇头没说话。
陪着陈秉柔的小丫鬟捂嘴偷偷笑:“少爷肯定是有了心上人。”
少女本想反驳着无从谈起的换谬之言,她这个弟弟一向是最不通儿女情长的,哪来的心上人?
没想到一转眼,笨蛋弟弟的耳垂连着红到了脖子。
少女眼睛睁大:“你——”
陈秉骁从马上跳了下来,连忙拉住她的手,挤眉弄眼地求她小点声。
“好姐姐,亲姐姐。你小声点……”
陈秉柔笑了。
“哪家的姑娘?还是哪位小公主?”
陈家虽不及当年鼎盛之时的显赫,但是陈秉骁论相貌出身给这里的哪位作配都不算耽误了人家好女儿。
可是话一出口,她便发现陈秉骁的脸子一下子又沉了。
那日七夕相遇明明是机缘巧合,他却将对方的每一句话每一丝神情记在了心中。他偷偷在京中的脂粉铺子外面守了几天,也没有见到过丝毫像她的女子。
有时候少年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想出这样幼稚又愚蠢的法子。
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能再见她一面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非常担心惧怕那次相遇只是天地之灵山神精怪和他开的一次玩笑。让他丢了心神之后再也没法重逢。
——直到昨日他遇到了她。
少年慌了神,连忙询问小厮自己今日看起来怎么样。
“骁少爷丰神俊朗,您怎么着都是好的。”
他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能够来此地的都是皇亲国戚,要么就是宠臣家眷。也许这一次,他能知道她的名讳。
下一刻,他瞪大了双眼。
“娘娘,殿下请您过去。”
太子身边的丫头找到了独身一人的她,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