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终于完全坠进了远处的群山中,无边夜幕降临。
承显贵直到回到家中,仍是惊魂未定。
老秀才颤颤巍巍的取出火折子点上了灯,也没了心思心疼细微火苗里烧掉的灯油,只想着这比萤火强不了多少的光亮能让他心里安定一些。
老秀才盘腿坐在冰凉的土炕上,虽然在屋子里,但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四周里传来的凉意毫不费力的就透过了单薄的衣服,让承显贵身子情不自禁的有点发抖,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晰了些,开始在脑海中思考自己得意弟子的安排。
毕竟是杀了四十多个大雁关的在册甲兵,事情哪有可能就这样结束了?
大雁关那边查下来只是迟早的事情,到时万一事情败露,纵是米九儿刀子再快,也总不能杀尽大雁关内二十余万百战精兵。
“若日后被人盘问,其他的尽可实话实说。”米九儿对着几位劫后余生的可怜人说道:“只有一点各位务必记住,做此事的人,以黑巾蒙面,大家都未曾见过这人容貌。”
只有实话永远不会有破绽。这个道理承秀才是懂得的,只是事情真的能够这么轻易的过关吗?
承显贵本就沧桑的老脸上,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为米九儿担忧,也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第二天,一则爆炸性的消息在小小的泷水县传的沸沸扬扬:昨天大雁关来泷水县的征税队在十几里外遭了强盗,物资全被抢走不说,四十多人的小队更是被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哎,李头儿,听说没,昨天来闹腾的崽子们在北边遇上了麻烦,被杀了个干净。”
“怎会没听说,据说做这事的只有一位刀客一人嘞。”
“真乃侠士也。”
......
当民怨集聚到一定的程度,即使有本国士兵被劫杀这样的大事情发生在眼前,百姓们也没表现出多少应有的愤慨,反而人人都觉得大快人心。
承显贵走在路上,不时有熟人问到他昨天傍晚的事情,老秀才将不知说了多少遍的“故事”一一讲给所有人听——这江湖刀客行侠仗义的模范故事传的越多越远才越好。
走走停停,承秀才足花了平日里三四倍的时间才走到了米家酒铺,米九儿如往常一般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躬身行礼道:“老师。”
承秀才伸手扶住米九儿,随他进了铺子。米三石依旧躺在他那张老旧的椅子上,浑浊的眼睛半眯着,似睡非睡,见承秀才进来,仍是招呼了声:“来了。”
承秀才没有同以往一样随意应答,而是对着米三石深施一礼,然后就近找位子坐了下来。
米九儿随后端上了一碗米酒、一碟卤肉片,道:“新开的窖酒,老师尝尝。”
承显贵没有急着喝酒,只是抓住米九儿的手,嘴唇嗫嚅着,想说话,眼神转移到似睡非睡的米三石处,又欲言又止。
米三石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斜瞥着承显贵,嗓音苍老,道:“何需瞒我,九儿做这种事我怎会不知?”
承显贵面露尴尬之色,半晌才问道:“前辈如何见解?”
米三石重新眯起了眼睛,叹道:“败露只是时间问题。”
“前辈觉得此事还有遗漏之处?”承显贵继续问道。
米三石半眯的眼中有杀意弥散,道:“只要有人知道,哪有翻不出的真相?”
承显贵顿时浑身冰凉。
承秀才匆匆喝完了碗中的酒,没有动一筷那碟卤肉片,便向米家爷孙辞别。
出门来,不知何时刮起了风,承显贵抬头望了望,只见北边有乌云黑压压的盖了过来,天色渐暗。
山雨欲来风满楼!
大雁关的骑兵来的很快,劫杀发生的第二日黄昏,几百骑便浩浩荡荡的闯进了泷水县。由于此事人尽皆知,包括承显贵在内逃回的九人很快被抓了起来。
县衙的监牢中,承显贵正跪坐在地上,在他面前,是一个豹眼络腮胡的壮汉。壮汉身披暗青色甲片、虎头纹饰圆护铠甲,这是渝国将官的制式铠甲,彰示着主人将军的身份。
此人正是大雁关守军右将军——钱冲。竟是右将军亲至,承显贵知道他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事儿的后果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得多。
“说吧,到底是谁干的?”钱冲豹眼一瞪,毫不掩饰双目中透出的凶光。
承显贵浑身一颤,颤声道:“将军,昨日的事情我已经尽数相告,那贼人蒙面,其身份小人是真的不知啊。”
钱冲冷冷一笑,道:“素闻泷水县的米三石刀法卓绝......”
承秀才听钱冲猜到米家爷俩头上,不由一惊,冷汗瞬间就浸透了后背的衣裳,他支吾道:“那......那人体形并无老态。”
钱冲将承显贵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往前逼了一步,逼问道:“米三石有个孙子正值青壮,可是他?”
承秀才头上冷汗涔涔,半晌才答道:“米九儿自小师从于小人,从未听闻他学武。”
“你是米九儿的老师,他便有了动机。”钱冲收回了前探的身子,嘴角带上了笑意。
承秀才愈发大汗淋漓,断断续续的说道:“可是......小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