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无常,淅淅沥沥的下着。
雨水顺着屋檐静静地滑下,滴落,砸在地上,荡起一小簇水花。
唢呐,铜锣悲戚戚的奏着,凄惨刺耳的哀乐透过雨幕,将少年从梦中扰醒。
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
柳易安推开门,入眼的是正在忙碌的柳如翰和酒行的一众伙计。
“柱子哥,这是咋了?”柳易安拉住路过的一名伙计,想问问情况。
“哎呀,少东家,恁不知道啊,城里破烂胡同的崔老头的婆娘走啦。”柱子擦了擦被雨淋湿的脸,一脸憨笑的说。
“崔爷爷?他也不富裕,怎么定这么多酒?”柳易安更加奇怪,柱子口中的崔老头叫崔巍,一辈子住在破烂胡同,两口子生活清贫,哪有钱定这么多丧葬酒。
“崔老头说了,他和婆娘一辈子清贫惯了,临走了,可不能再让婆娘受苦了,得办的风光,人家这感情。”柱子有些感慨。
柳易安揉了揉依旧有些昏沉的脑袋,然后将袖子挽到了肘弯。
“我也来帮忙,能快些。”
说罢,少年便抱起一坛酒,有些吃力的送到木车上。
“哎哟,少东家可快歇着,你这寒症还没好呢。”门口的老妈子看见抱着坛子的柳易安,连忙跑来帮忙扶着把酒放到木车上,然后推着他到一边休息,嘴里还不停的说着道理。
一会的功夫,酒就装好了车,柳易安跟着车夫和几个伙计去给崔老头送过去。
丧礼确实很风光,崔巍把两口子攒了一辈子的钱都用上了,摆了一二十桌,把整个巷子都塞满了。
柳易安发现,崔老头没有哭,也没有悲伤,而是满脸笑容的从第一桌开始敬酒敬到了最后一桌,一个人也没落下。
“哎,你说这崔老头咋一点不难过呢?”同行的一个伙计低着脑袋,声音压的很低。
“乐极生悲,反过来一样的呗。”另一个伙计不以为意的夹着盘子里的菜,大口的吃着,平时可吃不到这些好东西,想别的事那是对食物的不敬。
唯独柳易安没有说话,也没有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崔老头游走在众人间的佝偻背影,有些出神。
今天光景如此,明天也如此,循环往复,不停的重叠前进,人人皆是,自己也会一样的在生活中沉沦,最后也会与崔老头的婆娘一样,淹没在长河中。
人靠土一世,土吃人一回。
眼睛开合之间,或许人就躺进了土里。
“若是最后能风光的走上奈何,想来确实是一件美事。”想着,柳易安也笑了起来,与崔老头和着。
一直到傍晚,人们才陆陆续续的离开,丧礼自然也就结束了。
崔老头拦下了几个人,自己回头进了屋子。
“咋回事啊,怎么还给我们留下了。”
“那谁知道呢,看看吧。”
被留下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等着崔老头。
半刻钟的时间,崔老头摇摇晃晃的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多了个袋子,看起来挺重的样子,压的他直不起腰。
“我这有本账,给你们对对哈。”袋子放到几个人的面前,崔老头将颤抖的手伸进衣服里面,取出一个封皮破烂的小本子。
“半月前,借了王四兄弟半斤粮食,是这个事吧?”崔老头眯着醉眼,努力的将目光聚拢在纸上,读完,抬头看看王四。
“是有这么回事。”王四被问的一愣,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个事。
崔老头拆开袋子,在里面翻找出一小包粮食,放到王四面前,又继续打开小本子。
“十日前,婆娘病的有些重,没买到鸡蛋,临时借了隔壁李忠兄弟十个。”崔老头依旧是看看李忠,低头翻那袋子。
“哎呀,崔叔,您留着吃,补补身体,婶子走了您可不能出事。”李忠连忙伸出手去阻拦,却被崔老头躲开了。
“要还的,借了是要还的。”崔老头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像是没有感情一样。
“啊,破了一个,我去换。”崔老头看着从袋子里面翻出来的一包鸡蛋,其中一个在拖动的过程中碎掉了,蛋液沾满了其他的鸡蛋。
“哎呀真不用了,你就留着吧。”
“李忠大哥你就留着吧。”少年快步扶住了歪歪扭扭的崔老头,接过他手中的鸡蛋,递到李忠面前。
“行吧,行吧。”李忠见拗不过两人,只好接过鸡蛋。
“要还的。”崔老头一边嘀咕着,一边对着本子,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分到了众人的手上。
东西还完了,崔老头没有回屋,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很孤独。
柳易安整理了下衣衫,领着自家的伙计离开了破烂胡同,余下的人也一同离开了。
“哎,安哥儿,城门口来了两个道士岁数大的领着岁数小的,在那给人算命呢。”柳易安刚出胡同,就被一道声音叫住。
少年回头看去,喊话的是陆平凡,身后跟了几个年岁一般大的孩子。
“看看去?”陆平凡停在了柳易安面前,指了指城门口的方向。
柳易安点点头,与陆平凡并肩同行。
远远的就看见城门口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