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就地睡个觉。
周方圆坐在坟包边上,她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面对一堆土她张着嘴一句话说不上来。她格外想念父亲在世的时候,即使别人都说他窝囊,没用,还不如死了。
只有失去的时候,才会想念和后悔,她想父亲活着。
活着,就能陪自己说说话,哪怕经常说那些惹她烦的话,她也会乖乖听着,绝不会起身走开,或气愤的和他争吵。
忍让,忍耐,全都是忍?忍到最后落了个笑话的结局。
窝囊死了,活了半辈子最后选择最窝囊的死法。
村里背后还在嘲笑着。
周方圆低着头,她浑身都疼,可最疼的是胸口,像是有东西在捶,在碾,在掐,她快喘不上气了,就连嘴巴里的吐沫都是苦的。
抬起头的时候,眼泪噗噗往下落,却死命的咬住下唇。
她从小见多了村里欺负她爸的场面,更小时候的她只会嚎啕大哭,用哭来宣泄她心里心疼和委屈。
她不想和父亲一样,她厌倦那样的活法。
有时候,她也禁不住会想自己为什么要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为什么不能衣食无忧的活着,为什么她每天想着不是上顿下顿,就是害怕父亲被欺负?
为什么她不能和村里其他小女孩一样,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
为什么在教室里就她一个人坐在最后面,而她只有一张凳子。
为什么她会没有户口?
为什么别人都会嘲笑,骂她?
为什么,为什么,呜呜呜呜,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她活着这么难,为什么要生下她,她有些恨那个不知姓名生下自己的人。当对周围的一切不公,解释不清的时候,她会忍不住寻求源头。
要是自己没生下来就好了。
一直坐在日头落下去,黑幕降临,自留地四周比较空旷,小风一吹凉飕飕的。
周方圆坐的腿脚有些发麻,手撑在地面爬了半天才站起来。
她看着坟包,又站了两分钟,“爸,你在那边好好生活,别再被人欺负了。我在这边你也别担心,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挺好的。今天被人欺负惨了,哭的很难看,那是因为他们人多,我力气太小了。我不怕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怕的。今个一下午我才想明白一件事,我怎么那么傻呢,我干嘛傻傻在家里等着他们上门。”
“爸,你要活着肯定又会叨叨,但是我没你那么能忍,我也忍不住。所以,我想按照我能理解的,我会的方式去生活。”周方圆对着周金山的坟包静静说了两句,转过身离开。
走了三步,周方圆又回过头,“爸,你要是不忍心,就好好保佑我吧。”
回了村子,村子中央两个鱼塘边上,一天到晚都有人,这个点都回家吃饭去了。
等吃完饭又会聚集一伙人,聊天到八九点才各自散去。
周方圆走过大黄狗家,大黄狗站在自家门口转悠,见人走远了,才汪汪叫了两声。
走过杨树林,她家大门大敞着,两扇木门掉了,上面全是白天人踩的脚印。
懒得把它们扶起来,就这样踩着它们进了院子。
院子烂七八糟的,周方圆长叹一声,低头认命的开始收拾。正收拾的功夫,“在家呢?”
隔壁的王婶子手里端着碗筷进来。
“老先生叮嘱我给你留饭,我站门口大老远看着一个黑影过来,猜想就是你,正热乎着,你赶紧吃吧。这大城市来的人,见不得人可怜,同情心都重。”说着自个钻进灶房里放下。
“哎呦,好好的大铁锅也毁了,这东西补了也没法用,还得买新的。我这一天天从早忙到晚,别看照顾人轻松,大城市来的都精细呢,衣服要洗两三遍。这做饭就更精致了,农村多个人多张嘴,可不是加个筷子碗的事。那爷俩嘴巴都刁钻,多加一点水都不行。好心归好心,他们又不是长住这里,你呢还得自己立起来是不是?以后可得老实些。”
王婶子就怕家里那爷俩同情心泛滥,以后开火多做一个人的饭?
原本做三个人,现在四个人?工作量可不一样。
王婶子意有所指的说了几句闲话,就走了。
周方圆埋继续埋头收拾,她不傻,听得懂。
地上被子,衣服全都口袋装起来,等到院子收拾利索,母羊早就饿的咩咩直叫。
平时晒干的草,抱了些给它吃。
拿了铁锨,在杨树林里挖了一个深坑,把小羊的尸体用口袋装着埋在树下。
做完这一切周方圆的神情都冷静的出奇。
她洗了手,走进东屋矮棚里,墙上挂着一些农用工具,铲子,镰刀等等。
镰刀有长的还有短的,长的她爸用,短的她用的。
她长大点,就不用短的了。
取下短镰刀,刀刃长久不用都钝了,生了一层铁锈。
灶房淘了一盆水,找到磨刀石,刺啦,刺啦,正面磨光,再磨背面,用水一冲,刀刃变得银亮起来。
拿着镰刀进了堂屋,找到一个军绿色的老旧挎包,从床腿里掏出全部家当,装了两件衣服,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