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缙云城,南仙山。
乱世之中,礼教松弛。
世家大族终日清谈享乐、虚无放诞,更有甚者好娈童男风,南仙山里的玉面郎君个个都是达官显贵面前的红人。
当然,大都是些贵妇人暗中养着的,敢把女主顾摆在明面上也就唯有头牌云卿公子一人。谁让他是平阳公主的人。
“云卿参见公主。”
承熙上了楼就坐在临街的窗子边,自顾自品茶,看着长街两旁禁军拦着百姓,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皇兄想要我做什么?”承熙放下手中茶盏,看着云卿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像。
画上画着一个高鼻深目的僧人,身披袈裟,手持金刚杵,眉目之间有种难以描述的沉寂。
“确定是此人?”
云卿收回画卷,指着街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回公主,人来了。”
广弘二十二年,北凉太子率数十万将士西出玉门关,与西域联军大小战役不下百余次,死伤数万人,为的就是一个叫达图什尼的西域僧人。
三年后的今日,满城百姓冒着初冬的第一场大雪守在长街两旁。
太子骑着高头大马,身后浩荡兵士押送着数十个囚车。
囚车里的人皆是西域人长相,身着破旧的衲衣盘腿而坐,承熙竟一眼就看见了画中人。
他被关在最后一个囚车中,颈上的铁链磨破了肌肤,血珠滴进雪里,混着污泥化成一滩黑水。
围观的官兵百姓都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承熙眼看着太子一行人缓缓走向王城,久久未能回神。
“皇兄这么做,不怕还没等到宁王出手,自己就先把神僧折磨死了。”
承熙被那鲜血刺红眼了,看得久了眼底都开始泛酸。
“殿下自有分寸,何况做戏要做真了才能让人相信。往后,就全看公主您的本事了。”
承熙刚踏出厢门,就看见走廊的尽头站着一个人,承熙见了此人眼神更冷了半分,可对面之人嘴角却挂着笑意。
“小熙!”听见身后之人的声音,承熙当下身形一怔。
随即转过身来,“皇兄一向洁身自好,难得在这儿见到您”
皇后是军武望族出身,太子也是自幼在军中历练,一向不注重礼法。
唯有这位宁王,母族乃是河内高氏,累世受天下士人敬重,比起太子的骁勇,宁王倒是更内敛沉稳。
云卿跟在承熙身后,垂着头静静站在一旁,他清楚看见承熙的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宁王的视线短暂地掠过云卿,最后与承熙四目相对,“听闻太子从叶藏王城带回来许多僧人,正要去见父皇。不如皇妹与皇兄同去看一看,说不定其中就有那位神僧。”
承熙皮笑肉不笑回应,“皇兄耳聪目明,怎会不知太子皇兄并未找到那位神僧,若是真有,必然要万般礼遇,怎会将其塞在囚车里。”
“有没有神僧,咱们去瞧一瞧不就知道了”。
宁王明明笑得温和极了,可落在承熙眼里,如同玉面罗刹一般令人畏惧。
承熙三岁时,母亲瑾贵嫔就意外离世了,她那时小,许多事情都记不得,但却隐约记着宁王曾牵着她的手,带她到宫墙上看风景。
众多皇子中,承熙最喜欢宁王,也只唤他一声“承安哥哥。”
瑾贵嫔去世没多久,她被养在了皇后膝下,而宁王却被送去当了质子。
承熙一直以为是父皇不喜欢宁王,不然儿时怎么会由着太子屡次欺负宁王,可是前些年东周内乱,承熙侍疾时偶然听见父皇病中还叫着宁王的名字。
“想什么呢?”宁王见承熙垂着眸不动,温声问道,一边还欲将云卿收着的披风给承熙系上。
承熙却下意识后退,避开了宁王的动作。
明明眼神像结了霜一般冷,面上却笑得明艳夺目,“还是让云卿来吧,这些事一向是他伺候我。”
云卿几乎是屏气凝神着将披风系在承熙身上,生怕指尖碰到了承熙颈间凝脂般的皮肤,不了一双玉手却突然握住了自己的手指。
“怕什么,本公主的外衣你都穿得,怎么,在宁王面前害羞不成。”承熙嘴上笑着,纤纤玉指却轻抚着云卿的面颊。
他知道是承熙故意在宁王面前演戏,可他敢保证世间绝没有哪个男子能招架的住承熙公主的如丝媚眼。
送走承熙的时候,云卿暗中打量了一眼宁王的脸色。
世人都说宁王在东周寄人篱下十一年,养成了一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气度,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平阳公主笑得明艳,宁王笑得儒雅,都是作戏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