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无际的恐惧。
就像是即将死去,就像是致命的武器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可无论再怎么像,实际上我也无法感知到,我究竟是在对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产生了恐惧。
我害怕到变成了极小型的乌鸦模样,死死地将自己窝在一棵树的树杈之间。
似乎以为这样,就能让我避免直面那些恐怖到无法抵御的东西——
可这不过只是欺骗自己。
我颤抖着,恐惧到恨不得跪伏在地,向天乞求,却仍然逼着自己,逼着自己去思考——
“我为什么会感到恐惧?”
直到我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一个光是想到就已经觉得足够不可思议,更何况还要用自己的嘴,将其明确说出的想法。
会不会,会不会是这个世上所有的妖兽都被控制了呢?
会不会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生命都被控制了呢?
我这样想的时候,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惧感确实有所减退,但我同样也忍不住开始质疑,那我凭什么觉得,自己是例外。
那我凭什么去觉得?所有人都被控制的时候,我反而不会被控制——
我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我重新问起了这个问题。
并再次肯定了,我的无情——
我不在乎人类是怎样说我,因为我无所谓。我不在意晶翼龙的死亡,因为我也算是做了送她去死的举动。
我也不在意维克托莉娅的离去,这不是出于什么尊重她的意志,这只是觉得,与我无关。
我没有感情。
终于理解这一切的时候,我有去思考,没有感情的存在,会感到畏惧吗?
我觉得不会,所以我仍然是有感情的,只是我的感情,从未被人类和妖兽触动过而已。
或者说,这个世界唯一能给我带来的感情变化,就只有熟知了一切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以后,产生了的畏惧。
也因此,我发现了这个世界的异常。
我觉得我是疯子。
但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清楚知道自己是疯子的存在,或许才能从疯狂中觅得一处清静。
就像是,即便“发现”了一些真相,出于无法论证也无法探查的原因,我依旧将自己视作妖兽世界里的最弱者,漫无目的地飞翔在天空之上,盘旋于森林之中。
我听说维克托莉娅死去,我看着埃尔维为了保护一整个龙族,粉碎于水与光的双重元素之中,我注视着羽族的女王——马蒂尔达,在巨大无比的虎形妖兽的爪下,被轻易玩弄致死。
我看着独角兽巴萨罗穆,带领大军,进攻了水族。
我看着人鱼躲进大海深处,看着海面浮尸百万。也看着巴萨罗穆·克里斯蒂安,一次又一次地跪服在他的王的身边,永远都抬不起头。
我看着……
看着这个世界出现了【灵】,出现了季星,出现了祂。
事实上,在祂出现以后,我就觉得,祂应该更早出现才对。
这种想法来得奇怪。
就像是……
就像是在觉得,这个世界也应该更早毁灭才对。
季星与妖兽打起来了。
奇怪的,难以形容的【灵】,和【虎】打起来了。
祂看着。
看着人类死去,看着【灵】被【虎】杀死,看着无数个季星,一边杀死妖兽,一边被妖兽杀死。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祂想要让所有生命,通通死去。
或者说,祂想要让所有生命,一一感受“被杀”。
我不清楚被杀死是一种什么感受,但我知道被追杀的滋味。
但相较于仍然活着的我,我始终认为,死去的妖兽才是最痛苦的。
他们感受到了自己被杀死的滋味,感受到因为自己的无力,无法再注视这个世界的滋味,也感受到了,一步一步走来的死亡……
山崩地裂,天翻地覆,或许就是指眼前的这种场面吧。
我飞在半空中看着一切,但空气都在绝对力量的震荡下,开始不再平稳,甚至对我产生了伤害。
我感受到自己的羽毛被无形的力量刮断,感受着血液从身体流出的滋味。
也看着,看着血流成河——
看着这个世界,在那双此前一直被看作无形,但在眼下出现以后,却化为实质的“巨手”,一点一点粉碎世界。
死亡是什么滋味?
我庆幸我始终没有被杀,却又怨恨这个世界,在百多年的时间里,只让我感受到了畏惧,和眼下的怨恨。
毕竟,相比于我的死去,我先看见的……
——是世界的覆灭和沦亡。
而我,一直身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