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该发这个善心……
言玚扶着方向盘,在宁大的校内停车场里,深刻反省起自己的动摇,所带来的麻烦后果。
[褚如栩:我快下课了,哥哥你到哪啦?]
褚如栩仿佛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消息发来的时机恰到好处,丝毫不准备给言玚反悔并临阵脱逃的余地。
算了,答都答应了,临时放鸽子多少有点不像话。
言玚边想着,边把手机捞了过来,整理着被压出了几丝褶皱的衬衫,单手打字道:[下车了,别催。]
褚如栩那边回复得很快,一看就不像在刻苦学习的样子:[不催不催,您慢慢来]
言玚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没再回复多余的话,直接往对方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夏季白昼时间被拉得很长,哪怕已经临近六点,太阳依然灼人得很,还好有路旁成排的绿化树木洒下荫蔽。
成群结队的学生笑闹着,同言玚擦肩而过,不时还能听见几句针对他的议论和夸赞,但似乎也并没有人想主动上前打扰。
言玚下午去见了个合作伙伴,为了不失约,就没时间回家换衣服了,所以穿着看起来比较正式,。
但下车前,他还是特意把西装外套和领带扔进了后备箱,甚至连简单的白衬衫,也被他解开了两颗纽扣,仿佛就能显得亲切些似的。
言玚离开校园快四年了,学生时代的一切光环,像无法被重新触碰的幻景。
但故地重游,言玚却依然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过于世俗的那部分做些装饰和隐藏。
他不愿意成为与这个大环境格格不入的人,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褚如栩上课的位置——砖楼,是经济管理学院最常使用的教学楼,同时,更是全校公认最具辨识度的地标之一。
而它能在一系列争奇斗艳的建筑中脱颖而出的原因,也实在简单。
只因为它方正得独一无二,而且不管是近看,还是远瞧,都酷似一块红色大板砖。
工地上常见、质量优越的那种。
这些年,任由一届届学子自嘲,砖楼是对他们将成为光荣的“金融民工”的隐喻,学校也依然没有给它重新换个颜色的打算。
虽然骂它丑的声音铺天盖地,但言玚其实一直觉得它挺喜庆的。
他大一大二所有专业课,几乎都是在砖楼里授课的,而这两年,又称得上是他人生里最自由快乐的时光,所以言玚对这个时期出现的一切新鲜玩意儿,大概都有些滤镜在。
当然,这些“新鲜玩意儿”中也包括柏鹭。
不过,现下他刚做完一场断舍离,重新审视一些当年其他的判断,倒也不是不行。
傍晚饱和度极高的光线,把红墙映得晃眼,言玚背靠着院内郁郁葱葱的粗壮老槐树,远远把眼前的砖楼上下反复打量好几圈后,不禁平着嘴角,陷入了沉思……
嗯,
确实难看。
能让群众在审美上统一口径,现在琢磨起来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事实证明,他那两年可能真的不太清醒,甚至沾点儿癫。
围着槐树的是一片翠嫩的草坪,修剪得精细,因此不少学生拎了些吃喝,凑着堆的在这小聚、聊天,打发着即将到来的周五夜晚。
有点吵,但氛围很好,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嘛,随便做点什么都热闹。
言玚低垂着眸子,盯着自己高定皮鞋的鞋尖瞧了好一会,心里突然升起几分来源不明的落寞。
他面无表情地踩了踩脚边的白色小野花,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在生谁的气。
“言玚!”
少年人清亮的嗓音从远处响起,将言玚从冗杂的思绪中一把扯了出来。
言玚如梦初醒般猛地抬起头,好像在某个瞬间,他突然就忘记了自己今天站在这的目的是什么。
等朋友下课一起去图书馆?
不对,他已经毕业很久了。
他这次是来接孩子放学的。
褚如栩笑得很夸张,仿佛世界上没有比见到言玚,更能让他开心的事了。
他高举着手臂,边挥边往这边跑,根本不在乎周围人好奇的打量,连台阶都要三两级并着往下跳。
好奇怪。
言玚心里想道。
他竟然可以在密密麻麻的下课人潮中,准确无误地分辨出褚如栩的位置。
不是因为对方的动作,而只是单纯的,记住了这张脸。
这实在有些反常。
不过,言玚并没有选择用同样的热情回应对方,就只是抬起头朝他望去,带着点习惯性的、礼貌的微笑。
但显然,哪怕他的态度冷淡,光靠褚如栩自己,也能让他们立刻变得万众瞩目起来。
对方大概也属于校内比较有知名度的人,还没等他走近,言玚就已经明显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变多了。
值得追忆的学生时代,让当时的他很能适应这种作为焦点的生活。
可此刻,面对这种久违的、纯粹的、不带任何商业价值审视的高密度热议,言玚却莫名有些局促。
他不喜欢过度思考,就顺手把这种微妙,也一同归咎给了柏鹭带来的“不良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