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月光明润。月下,一切看似安定。
幽微的烛火下,一支笔悬了许久,滴下淡淡墨香,崔留央心中枯窘,一时不知如何下笔。
寂寞深夜,妙佳人无法静心,捧起一盏清茶,略微颓丧。
尘网交错,一再蜕变,她还是她吗?浸润于太师府,变变变,什么都在变,人事变化,周遭变化,她也在随之变化,心乱,世亦乱。千磨万击,愁来恨往,歧路多,险频落。
搁置书案上干娘的那封信,静静躺着。留央更是彷徨,黑夜中颤抖着,挥不去迷雾。
棋盘还未下好,匆忙中抹不去痕迹,妄想着脱身西沧,全身而退,她该如何走下去,脑海之中想到的是余霖,心绪万千,不知该如何下笔。浮出心上人的面容,念着依偎相靠,惜情远天涯,付于空中月。
能否等到余霖相助?如若等不到,飞灰化蝶,枯萎于西沧,唯有化作相思泪。崔留央仰头望着窗外明月,不知不觉时,披上外衣,推门而出,夜阑秉烛,天微冷,俏佳人枯坐于庭院之中,心头挂万事。
经历风雨,脑子总有些长进。留央心知肚明,眼下荣华富贵太过脆弱。如若现下立马离去,又自愧于钱老夫人,良心上过不去那坎。
夜深,只是人未静,尤其是老夫人那厢。
崔留央站起身,月下徘徊,继而去了老夫人那边。
入了老夫人的院子,见家嫂整装恭敬立于一旁,太医们纷纷低头回禀于一人,眼之所及,入眼一身便服,熟悉之不能再熟悉,不正是那九五至尊,不免一番惊疑,一时未反应过来,傻傻发了一会愣。
“妹妹,勿要失礼。”家嫂承周氏小声提点道。
权势压人,留央满腔怒气只能在肚子里打滚,心里骂骂几句,依旧还是笑眯眯福身,乖乖行礼叩安,感恩戴德之状。
“免礼,都是一家人,勿要见外。寡人闻讯,快马加鞭自猎场而来。幸好神佑伯母。深夜到来,不敢惊扰府上,不当之处,尚望谅宥。”承武略甚是有礼道。
若是崔留央与承武略之间没过节,不免会受宠若惊。那些言辞,留央听听罢了,并不入心,有口无心,貌作郑重地回道:“陛下仁慈,铭感皇恩。”
“寡人守在这里,夜且深,嫂嫂一家上下都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承武略说得肺腑道,“兄长不在大都,若是伯母有个长短,寡人难辞其咎。理当寡人来为伯母守夜。”
崔留央倒是被承武略的说辞惊到动容,料想不到会有如此热络之心,她自己诸多烦忧缠绕,也就不想过度猜测帝皇的言辞,怔怔地站于承周氏旁。
承周氏微微颔首,道:“陛下如此费心劳神,祈代母亲谢此浩荡隆恩。”
“嫂子不必多礼,伯母为长辈,寡人作为小辈,兄长不在,代兄长尽孝,理所应当。近来气候多变,乍暖还寒时候,尚希望嫂嫂能多保重。伯母病了,希望太师府上,其他人莫要再病。兄长为国出征,寡人不想兄长归来,看到府上颓废,让兄长心冷。”承武略连忙道。
承周氏听到自家夫君,也已知晓前方吃了败仗,殊以为念,黯然道:“陛下盛情,不胜感荷。”
随后承周氏行礼告退,崔留央紧跟其后退下。
承武略再无他言。
翌日天明,时辰不早,崔留央来到老夫人院子探视,听闻婢女所言,汤药皆为陛下亲手呈奉给老夫人服用,承武略依旧还在太师府上。
留央脚下的步子本欲折返,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妹妹一早就过来请安?”承武略戏谑道。
崔留央不情不愿,不冷不热地停下了脚步。
“陛下万安!”崔留央连忙福身道。
承武略火候甚好道:“起身吧。伯母现在正在休息,妹妹来得不是时候。藏书阁之疚,寡人惶愧,尚乞妹妹海涵。”
“仰企陛下辛劳,尽心尽力照顾阿娘。臣妹先告退了。”留央恭敬道,避而不谈藏书阁,实在摸不清承武略的心思。这是真心致歉?抑或其他?一经提起,留央心里还是没有过去,那修罗场,她还是心有余悸,愤慨难平。只是她不想在此发作出来。
“请卿自便。”承武略冷眼一看,拿出君君臣臣相互客套着。
天子服侍太师之母,不过一日,飞言而散。
承武略在太师府上一连小住了七日,亲自捧汤侍药,尽心服侍自家伯母,直到累得其病色显露,晕倒太师府,方才被众人劝回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