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错不见得,赔礼倒是有可能。
她素来聪慧,先前在长街上定察出他听到了她的话,所以当机立断追过来,想趁热打铁博取他的“谅解”,想他“消气”。
所谓的反思许久,大抵是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她又究竟做错了什么。
兴许还觉得他莫名其妙,暗暗骂过不知多少遍。
只是就如她所说,偌大皇宫与她什么干系都没有。她本来只是个江湖卖艺人,父母双亡,师父过身,无依无靠,无牵无挂,漂泊无定。
是他将她一路带到京城、带进宫里。
于她而言,整个皇宫与她有干系的只是他而已。
是以就算不明白,就算心里骂他,骂过之后,左思右想还是拦住蔺齐询问。
而后把握时机闯到他面前,认认真真赔礼道歉。
赵潜贯来擅杀伐决断,世上晦涩之事许多,想不出从何而起亦不必再想,只需直接斩断即可。他本已决心在处置完陆国公后找个由头将凝白送回私宅。
但现在来看,这恐怕无异于抛弃她。
赵潜得出这一结论,心头倍感荒谬。分明非关风月,他怎么竟似成了自己最厌恶的负心人?
他指节轻叩。“步凝白。”
从太子口中说出的连名带姓,乍一听还有些唬人。但凝白感到他很平和。
“殿下,我在!”
“孤有意令你接管那座宅子。”没头没尾,冷冷淡淡。
但凝白一下就听懂了,她控制不住地瞠圆了眸,那宅子有九曲回廊、亭台楼阁,景致精妙,处处非凡,他的意思是让她总管??
“殿下,您是说,那里全听我的?”
予她重任,无论如何,也够不上抛弃。
赵潜颔首。
只是她没有犹豫,反而困惑而又茫然,令他又产生了诱骗无知少女的诡异错觉。
心头荒谬更甚,他摒除开外,淡声道:“兹事体大,你考虑清楚来禀孤。”
赵钺心想这还用考虑?一个是做婢女,一个是做心腹,傻子都知道哪个更有前途。
“不用考虑了!”困惑茫然散去,她认真道。
看,果然吧?
“殿下,我不知道您怎么突然想到要我去管宅子,或许这是个好差事,但我不想去,我只想留在您身边。”
她眉梢轻蹙,隐约恳求,“殿下,我跟您赔礼道歉嘛。”
开玩笑,如果这不是桩该死的生意,她傻了才拒绝,萍萍的轻声细语和小意温柔没人能拒绝好吗!
美人秋水盈盈,执拗剖白,怯声撒娇。赵钺都险些没顶住。
难怪小六几欲除去,这叫宠婢吗?这活脱脱祸水啊。
赵潜从没把自己置于这样棘手的境况过。
若她身上没有诡毒,一切都好办得多。偏偏他亏欠在先。
且听她的话,她曾行经江南,见过他的生祠,听过他的诸般称颂。换言之,在遇见他之前,他便已在她心底最深处留下了高山景行的崇高印象。
再换言之,无论如何与他斗智斗勇、或气或骂,在她心里,他依旧是什么都无法撼动的重岭关山,十足可靠,令她想要依随。
这才是她坚定不移舍却“好差事”、只愿留在他身边的根本缘由。
“倘孤一定要你去又如何。”语调并不强硬,却透着淡淡的冷酷意味。
仿佛乾坤已定,容不得再挣扎。
凝白有一点晃神,太子突然变回初识时的模样,她竟感到陌生。
“我不。”凝白没时间分析太子的意图,她也懒得分析,撇撇嘴张口,“我不要去,殿下您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呀?”
赵钺赵衡同时震惊,她说什么??
“不就是那晚逗我的事儿嘛,我都还没生气呢,您恼羞成怒什么呀!”
“嘶——”赵钺实在没忍住。
这种床帷秘辛,他们真的能听吗!
这步凝白不是第一次含糊暧昧了,赵衡总算抓到机会:“休要胡言!”
凝白就是受不得委屈,她嚣张地瞪赵衡:“谁胡言了?你不信,去问问殿下呀?”
“我累得手指头都不想抬,只想快点解决好早些回去睡觉,殿下倒好,不依不饶由着兴致非要逗弄!”
赵钺望天望地,真想不到,看似正经人的太子在床上也难免男人的劣根性啊……
凝白回想起来,嗓子冒烟脑冒金星的感觉仿佛也重现。
“从未时到酉时,我拼命同您商量想歇歇,结果您理都不理我!”她愤愤控诉。
“嘶——”赵钺又没忍住。
武课也好,文课也好,太子从来沉得下心勤勉,万万没想到,在床上竟也……
而且,那是白日宣淫吧……
如此言之凿凿,如此事尽详细,赵衡也尴尬别开了眼。
“你还想说什么?”很平静,完全不在意控诉的样子,没有那种充满克制的压迫。
按说被念了一通,该有点反应啊……
凝白委实猜不着太子的心思,当场收放自如,垂下头踢着脚尖,声音闷闷的委屈。
“我没什么想说的,我就是想好好哄哄您,我想翻篇,可是怎么就这样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