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处伤心怀远路,一枝和雨送行尘。
不知怎的,我在脑海里念出这句诗。
那时,折一枝新柳,微雨蒙蒙,却不知是与之离别。
若是人生从无别离,那便好了……
我渐渐苏醒过来。窗外淅淅沥沥在下绵长的细雨。几下敲打入窗台,溅起萧索的寒意。
怪了,已是初夏,可这天气总阴晴难定。
随着我慢慢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和周围,肩膀处一阵淡淡的余痛袭来。
“嘶———”
我艰难地坐起身,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窄小的木屋,除了我躺着的这张床,屋里就只剩两个粗糙的木凳和一张小桌,上头摆着一块粗布,粗布上晒着什么。
我起身走近看了,似乎是几味草药。
味道有些呛鼻,我一不小心吸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欸?你醒啦!”
半晌,背后有一清亮纯澈的女声响起,我回头,门口站着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姑娘,面色白净,眉目疏朗,唇角微微翘着,像只小猫。
她手里还抱着两个坛子,袖子撩到小臂关节处,腕上戴着一根稻绳,串着几颗桃红的珠子。几步走来,看上去很是利索。
“我还以为你要明日才醒呢。”
“你是何人?我为什么睡在这里?这儿是哪?”
她朝我眨了眨眼,把我按到凳上,不疾不徐道:“你一下问这么多我怎么答得过来呢!你先喝口水,我慢慢和你说。”
我接过茶杯,道了声谢。
“你在这躺了有……有两个时辰了吧,”她说着继续手上的活,把布撂起来,草药倒进罐子里,“这儿是廊生医馆,是云公子把你放这里的。他说让我好好照顾你,等你醒来自会回去的。至于我嘛……彭廊生是我师父,云公子曾来讨教过医术,所以我们算是有过几面之缘,帮他不过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我叫瞿夭,你叫什么?”
“你叫我桑铃就好。多谢姑娘。”我朝她淡淡一笑,她面上羞赧,“啊呀说了不必谢啦!”
“那云公子可有说他去哪了?”
“没有,他……噢对,他给你留了个字条,在你枕下。”
我脑袋里回放着一些画面,不过是模糊的。
好像有人紧紧抱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脸,眼中却已噙满泪水。
他好像对着我说了很长一段话,认真又焦急,但我听不清,只是凝视着他的面容,憔悴而悲戚。
最后,我只能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缓缓流向冰冷,被包裹在悲伤的氛围中,无法抽身。
是云珩吗?
明明才不久发生的事,我的记忆却仿佛缺失了一段。
他去哪里了?
我踉跄了几步,从枕下抽出那张字条。
别后勿念,相逢不识。
回到府中,我心里七上八下。也不知是何滋味。
公子隔着几道雨帘远远望向竹伞,竹伞下是我。手里捏着那张字条,孤身伫立在亭中。
回府这一路,我见着很多画像。
我记得春日时,和他去放纸鸢的路上,有很多人凑在那儿,围着那张清秀的画像,那张,我总觉似曾相识的画像。
夕阳余晖,隔着带腥味儿的雨水,还是淡淡照来。
墙边,铺旁,贴满了画像,有一张甚至被打落下来,随风至我履旁。被雨水沾湿了的纸上,还是隐约得见秀气的少年面容,一脸笑意,右边缀了几个字。
大意是寻一陆氏公子,有线索者重赏。
我不禁念出声:“陆……云,珩。”
直到落叶纷飞,我都再没见到他的影子。那张字条,也收进了柜中。
别后勿念……相逢不识……我依然不知他是何意。
我也曾拿着画像去问,说是已经找着人了,但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不过听说不是犯了什么事,只是随家里人回去了。
我想起,他从未向我提起过他的家人。
只是很小的时候,我站在桥边哭得呆滞,他拉住我,说带我回家去。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再见到他,他已是孤身一人住在那个简朴的屋子里,大片大片的干芦苇随风摇,就算住得离墓地近,他也不害怕。
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会害怕呢?
他回答我说,怕什么,他想见都来不及。
真是瘆人,不过后来我也想通了,他是医者,见了多了,自然也就不怕了。
很快,笄礼也过了。公子和阿诺哥哥送了我好些东西,排场虽不大,但是我相熟相知的人都来了,杨大姐给我梳了发髻,问我:心中可有如意郎君的人选了?
我摇摇头,不知该如何答话。我心里,应是没有人选。只是偷偷闪过一个人影,画面是我烧得严重,醒来见到他的第一面。模糊的笑意,像流水清波,荡涤过我的脑海。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
众人相贺,礼数尽,饮宴作歌。
折腾到很晚,未等大家都散去,我就回了屋内沉沉睡去。倦意袭来,可梦却不安稳。
梦里那人身影款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