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那位姑娘又来了,说是之前多有误会,正好带了些家乡的果子来赔礼。
我才知道她的名字。
她叫宁湘衣。
这次来义州,是想回来看看琅锦阁。
阿诺哥哥正泡在后厨做菜,公子又泡在书房,现如今他已不强求我日日读书,所以大半时间我都在到处奔走,从府内到茶馆,忙活事还是挺多。
今日天色不好,我便没有出门。正好她来了,倒也可以陪我在亭内说说闲话。我便问起她从前的事,她也不扭捏,坐直了身徐徐开始讲。
“我们家族世代为商,可后来渐渐败落,祖父逝世后,我的几个叔父败光了家产。”她叹了口气,“琅锦阁本是爹爹早年赚了些小钱开的,后来他不知得了什么病,时常晕倒,店铺实在开不下去了,我的那些叔父便想将爹爹的店铺抢去,我娘拗不过那些人三天两头上门,便想把店让给他们。”她皱起眉,一拳狠狠拍在桌上,随即气愤道:“那些人只知挥霍,哪知如何营生?我怎么能让爹爹大半辈子的心血被他们祸害个干净?从前爹爹心善,觉得自己做大哥的该照顾弟弟,不争不抢,把自己该得的那份家产全给他们瓜分了,我只恨那时我还小……爹娘太过心善软弱才会被人欺负,可如今那群无赖竟盯上了爹爹最重视的琅锦阁,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就算他们求到我爹病榻前喊成哑巴,也休想染指半分!”
我听得来了兴致,赶紧去厨房拿了几盘瓜子点心,冲回亭子里,半刻都不愿耽误。
“后来呢?”问罢给她递了一块糕点。
她渐渐松开拳头,咬了一口绿豆糕,嚼了一会儿,眼里没了刚才的灼灼恨意。
“后来我冲到他们面前,据理力争了半个月。我一个年纪这样轻的闺阁女子出来做生意本就于理不合,何况还有那么多人阻挠,此事尤为艰难。一开始爹爹也不同意,一来从商辛苦,女儿家干不得这样的苦差事。二来我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他怕我坏了名声以后嫁不出去。”
我不免为她感到有些不忿。
坏了名声嫁不出去?
凭何看不起自力更生的女子?男子间尤为平常之事换成女子为何成了世人不容之事?
礼法束缚不住那些本该束缚的人,而那些人却拿着礼法当令箭,束缚住了良善之人。礼法像蚕丝一层层包裹着他们,最后被包裹成一个蚕蛹透不过气。
可他们,连破蛹成蛾的机会都没有。
“女儿不怕吃苦。女儿只怕爹爹半生心血付之东流,叫人挥霍一空。若是女儿做了掌柜,定要让琅锦阁名声大噪,成为方圆十里生意最红火的布庄。至于嫁人,女儿一点也不稀罕,若是自己能闯出一番天地,何愁人娶?”
她是这样说的,坚定的眼神和无畏的模样终是说动了她的父亲。
“湘衣是我的女儿,铺子交给她理所应当。”
那群人一哄而上:“大哥这不合规矩呀!湘衣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怎能让女——”
“叔父说笑,家业本不容旁人置喙,湘衣不管是男是女,铺子该不该由我接手都是家事。更何况,叔父口口声声说敬重父亲,却看不起父亲亲手教养出的孩子?只因我是女儿身这话莫要再说了,没试过您各位怎知我不行?未免也太自信了些!”宁湘衣冷冷地看着眼前这群贪得无厌的人。
“你……你目无尊长!”那群人急红了眼,恼羞成怒地指着宁湘衣,“大哥!湘衣如此鲁莽怎可——”
“我信我的女儿。湘衣,铺子交给你,莫要让我失望。”病榻上的人淡淡几句话,却字字如有千斤的分量。
“湘衣定不负爹爹所托!”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结局真是大快人心。
不过后来……琅锦阁怎么又成他人的了?
宁湘衣沉默了半刻,脸色败灰。
“我将琅锦阁打理得井井有条,本以为能让爹爹满意,可他却突然病逝了。”她垂下头,似乎没力气再说话。
过了半晌,她才像缓过来似的启口:“母亲伤心过度不好打理父亲的后事,我只好关了铺子回乡。没想到那群人说是来帮忙,实际还在觊觎铺子,以我要守孝和照顾母亲为由将我拦在家中,不让我去买药给母亲治病,连郎中都被拦在门外,以此要挟我交出铺子。娘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我只好……将铺子给了他们。现在琅锦阁确是我那群叔父在打理,且不许我插手。”
我才想起,自从公子送我那件衣裳之后,我就不曾去光顾琅锦阁了。应是远远看去没有入眼的衣裳料子,便没心思再进去瞧,直接略过了。
也不知生意如何。
“湘衣姐姐,那你可去瞧过了?”
亭外又下起了雨,雨滴敲打着叶片,渐渐埋没我的声音。
“昨日折腾了一天,还没找机会去。”她似是想起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条绸缎,“午后便拿这个蒙上脸,去铺子里瞧一眼。”
我定睛一瞧,愣在了原地:“你这样,如果他们认不出你,那绝对是瞎子。”
“那要如何是好?要不把满头都包上吧,就说……就说是脸上长疮,不能见光。”她睁圆了眼,急迫道。
“这话可不经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