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荀拍了拍桌子,下了死命令,在他看来,这已经是他的让步了,范情如果懂事的话,就会乖乖听话照做。
可惜回应他的仍旧是范情的沉默。
对方不说一言,然而那种无声的拒绝姿态任谁都看得出。
范荀难以相信范情居然要为了一个从外面捡回来的人坚持至此:“你这是什么意思?范情,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这么多年来,范情从来就是他人榜样的存在,一丝一毫都不曾让范家操过心,范荀更是没有跟对方讲过重话。只要一想到对方是为了郝宿,范荀就更加生气。
听到范荀的话,范情整个人绷得更厉害了,摇摇欲坠的,竟像是下一刻就会崩断一样。
院内的下人早已跪了一地,文弥看着自家公子的模样不禁打了个怵,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范情在将郝宿带回府的前一天,半夜从梦中惊醒了。他跑进卧房的时候,便看到自家公子揪着心口,哽咽到失语地流着眼泪,连基本的话都说不出来,他周身涌现的悲痛强烈到文弥都能感同身受,是那样恐怖而汹涌的。
文弥看范情好像梦魇了的模样,急得不停地喊人,谁知道范情根本就听不见,最后还生生吐了口血,而后就昏迷了过去。
不过范情昏迷的时间并不长,等文弥手忙脚乱倒了杯水,正想要去请大夫的时候,他就醒过来了。
那时的范情就像现在这样,沉默,危险,如同一头困兽。
文弥大恸,跪在范情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的,生怕他们家公子怎么了。
如果不是范情让他不要找大夫,不要声张,恐怕整个范府晚上都不用睡了。
谁知到了第二天,范情又恢复了正常,文弥观察了半天见对方没有什么不对,才终于放下心。
后来郝宿到了府上,文弥眼见他们家公子一天比一天高兴,那夜的事就像是一场虚幻,就渐渐忘记了。
可他今天看着范情,仿佛又看到了那夜自梦中惊醒的公子。
“父亲,我不会把郝宿赶出去的。”
“这件事由不得……”
“我不会把郝宿赶出去的。”
范情一字一顿地重复着,近乎魔怔一般,这让范荀愣了愣,过后便是更大的火气。
“我看你是疯了!”
两人这边的争吵终于惊动了旁人,范章一下朝就听说了,跟范夫人一起来到了院子里。范钧年事已高,他们并不准备让对方担心,是以就瞒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大哥,有事慢慢说,何必要生这么大的气,小情一向懂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误会?”
“就是,相公,有事坐下来慢慢谈。”
范章和范夫人一进来就被范荀的火气惊讶到了,若是论范府谁最疼范情,除了范钧以外,就是范荀了。哪怕是作为范情的亲娘,范夫人都没办法比过对方。
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误会,你们自己问问他做了什么事。”
范荀气得不愿意再看范情,范夫人正在一旁劝慰,范章则是扫视了一眼房内的下人,让文弥站出来答话。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位主子都在场,文弥也不敢有所隐瞒,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大哥,小情心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范府多养一个人也没什么,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赶郝宿出去?”
内室的声音因为多了两个人,一时变得有些嘈杂。郝宿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连落在白纸上的笔都十分稳。
笔尖蘸满了墨,笔钩转动,一个“量”字便写了出来。尽管字形不太好看,但能看出几分神。
很快,紧闭的书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管家站在门口,道了一声得罪了,就让身后两个人走上前。
郝宿在他们往里走了好几步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要把自己赶出去。
他原本就是一名乞丐,在外面乞讨和在范府对于他来说似乎都没区别。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神情淡漠得像是一个旁观者。
范章和范夫人在听说了范情竟然跟郝宿同吃同住后,跟范荀一样震惊不已。
范章允许范情带郝宿回来,那是因为此举有利于塑造他在外的形象,但不代表范情就可以不顾自己的身份。又逼问了几个下人,听说范情还曾亲手替郝宿洗浴,这几个月来更是和对方形影不离,当下范章就决定直接把郝宿送走。
眼看下人就要碰到郝宿,关键时候,又被挡了开来,范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他跟在范钧身边,学的是礼义经法,可眼下所做的事情没有一件是符合的。
范情站在郝宿身边,被袖子盖住的手跟对方的手牵在一起,目光直视着范章。
“二叔,如果您要赶郝宿出去的话,连我也一并赶出去吧。”
他并非是在开玩笑。
范荀一心只读圣贤书,可范章不同,他浸淫朝廷多年,各种各样的事情都有过耳闻。纵使本朝鲜少有男子同男子在一起,但不是没有。
上回他来范情的院子并没有过多注意过两人的相处,此时看着两人的模样,还有刚才得知的事情,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然后让管家带着院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