吝地往里屋走去。
“不是在这躺得好好的吗?”巽犬看着披头散发趴卧在床榻上的人,剑眉一挑,语气有些欠。
趴在床上那人闻言侧过头来,他薄唇苍白得毫无血色,发丝微乱,而隔着中衣的背部隐隐可见交错的血痕。元时素来爱洁,还是头一回如此狼狈。
他一见巽犬抱着他那把破刀跟看猴戏似的看着自己,旁边还站着个缩头缩脑的小太监思廉,当即咬牙切齿道:“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滚。”
气若游丝,虚得厉害。
元时这话虽是朝着二人说的,巽犬却纹丝不动,倒是思廉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元时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礼部敲定登基大典前,必须尽快将罗家余党清理干净,巽卫要借看《百官行述》几日。”
自枭厂设立后,随着稽察百官之权一起移交枭厂的还有左卫的《百官行述》。
元时有些不信,“这就是你今日非要踹我枭厂大门的理由?”
巽犬正色道:“不,主要还是来看看枭厂督主的笑话。”
元时面上终于浮现了两分血色,他怒骂道:“你有病是吧!滚!”
谁料巽犬当做没听见,蹲下身逗弄起了元时养在屋内的白猫:“你为什么要入永乐宫?”
闻言,元时猛地转回头去,半晌终吐出一句:“他活着,恐成大患。”
斩草不除根,必定后患无穷。
所以他入永乐宫,亲手勒死了还在睡梦中的小皇帝。
“主子尚未决断,你却背着她杀了废帝,元时,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喜欢自作主张呢?巽犬不解道:“当年上元灯节,你派人跟着主子,还断了齐麟一只手,事后是个什么下场,你是忘了吗?”
“他活该,手是我砍的,罚我也领了,轮得到你在这里废话?”元时阴冷的声音从唇齿间传来,杀气四溢。
“那废帝呢?”
“主子顾念血脉亲情,可皇位之争,哪来的亲情。”在元时心中,那人是天底下最良善之人,这等污秽之事,何必脏了对方的手,“就算拿我的命去抵,我也不会让主子将来为后患所扰。”
“你为什么非要揣摩主子的想法?”巽犬更像是被人握在手中的刀,只杀刀主人想杀之人,而元时这般不受控制的凶兵不在他的理解范围内。
元时默然。
他不过是迫切地想向那人证明他的价值,证明他与巽犬诸人并无不同,他可以做的比他们更好,为她分忧。
可终是不一样的。
他与他们的区别哪里又是旁的东西可以弥补的,残缺之人的爱意不过是沟渠里的污泥,连光也是见不得的。
他自卑地看着他的月亮,越做越错,越错越多,也曾后悔惶恐,可唯有废帝一事他没有丝毫悔意。
废帝必须死。
长久的沉默最终被一声轻轻的猫叫声打破了。
小白猫发出愉悦的呼噜声,亲昵地蹭着巽犬的掌心,而元时终于回过神来,开口道:“关你屁事,赶紧滚!”
巽犬也不恼,只说:“把你这猫借我带去卫所玩两天呗?”
枭厂众人皆知,督主爱猫,屋里养着许多,唯独一只白猫最亲人。
那猫不怕生,连巽犬身上这般重的煞气都避让,只一个劲儿的往他脚边蹭,倒是让一向不爱这些的巽犬起了点兴趣。
“滚。”元时忍无可忍,不管鲜血淋漓的后背,竟想起身。
巽犬夺门而出,只留下一句:“《百官行述》别忘了交代下去,我先告辞了。”
启光九年。
南岭星相异动,百姓于巨蟒腹中剖出一石,上纂刻八字“帝凰紫薇,冕而兴燕。”
石送至京都,燕王顺遂天命称帝,于太和殿行登基大典。
二月初二,吉时。
太和殿东西檐下各设中和韶乐,王公文武百官携表而入,垂首而待。
太和殿上用于典仪的龙椅已被换成了真正的凤椅,静静等待着它的第一个主人——
大燕朝第一位女帝,顾氏瑾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