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账的事得慢慢查,查出来是谁绝不能轻饶。但这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兴头一起便去做的事。不提西营在京中的威重,单单是一个韩诉,便不大好惹。她今日杖责了韩诉,来日便是招惹了韩尹。她日后在京中的路绝不好走。
她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谢洵,道:“你今日怎得这么闲?跟我一天了。”
这话她一早就想问,此刻是实在有些忍不住了。
谢洵拢了拢衣袖,将桌案上放着的一块银炭添进了暖炉里,漫不经心地侧躺下:“怪你。”
“怪我什么?”云乔不明白。
“昨个我去云府寻你,便是因为如此。陛下召我入宫,去商议纳侧妃的事宜了。都是你答允兰仪的,怎么不怪你?我给拒了,若这两日不与你装作恩爱,只怕明日东宫便又多一人了。”谢洵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眼睛却一刻不离云乔,像是受了天大的冤屈,此刻就在告状。
比冤屈,云乔岂不是更冤屈?兰仪当初自称与太子情意深重,她若不允便是不明事理。云乔只能成人之美,最后落得两头埋怨。
“人家兰仪郡主挺好的,我真不介意,你信我。”云乔很想声明自己绝非妒妇,“来日我不在京城了,你身边总得有个照顾你的吧?”
谢洵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本来温和的语声变得冰冷,正色道:“不在京城?你要去哪儿?”
这话倒是问住云乔了,她没想到谢洵真的没想过让她离开。
此刻夜色更深了几分,辉月楼的歌姬们都已经退场歇息去了,只剩几个小厮在洒扫,周遭显得更加安静。而谢洵与云乔两人之间的氛围也一度冰冷。
“谢洵。”
云乔深吸了一口气,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必须把话直白地说给他听:“你若想,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但是夫妻,真的不行。我是要回淮远的,早晚都要回去。不过你放心,来日,你是君,我为臣,该做的事该尽的心,我一样不会少。”
谢洵久久不动,抬眼看她:“昨晚心跳如擂鼓的人可不是我。你当真没有一点动心么?”
那个吻么……
还不待云乔回答,谢洵已经倾身过来再次扣住了她的后颈,重复了昨晚的那个亲吻。这次不同,他只是轻贴了片刻便分开了,带着珍重,带着温柔。云乔的眼睫颤抖着,连呼吸都急促了。
他抵着云乔的额头,低声问:“你抖什么?”
云乔一时愣住,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你分明是……”
“我没有!”云乔颤着声调打断了他。
她觉得谢洵就是世上最混账的人,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总是这般,令人看不透,还要缠着人不放。
“谢洵,动不动心重要么?我与你之间难道真的是赐了婚便能在一处的么?”
云乔不敢再看谢洵的眼睛,终究还是不动声色地与他分开了些距离。她和谢洵之间,除了谢洵,无一人看好。云乔甚至不清楚谢洵看好什么,到底有多自私,才会求娶一个终生不打算婚嫁的女将军,将她困在樊笼里。
她思慕太子哥哥的事在淮远不算秘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时她还小,还告诉父亲,说以后就要嫁给她的太子哥哥。
那时候父亲会笑着把她抱起来:“等战事停了,我们乔儿长大了,为父就向陛下求这桩婚事。”
如今分明得到了过去想要的,可此时的云乔,已经不是过去的云乔了。
窗子没关紧,有一阵寒风吹开来,猛然灌入房内。方才被炭火熏暖的房间被寒风吹了个透彻,帘子也被撕扯得胡乱地摇晃。云乔起身去关了窗子,那木栓年久,已经不够合槽,云乔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窗子给重新合上。
等她回过身的时候,桌案旁那人已经走了。
一声不吭就走了。
云乔这夜是徒步走回云府的。京中深夜没有宵禁,加之再过不到几日便是年节,此时商户更是彻夜不睡,还能看到街巷中的烛火明灭。
本来打算在辉月楼吃酒,结果酒没吃上,好心情被谢洵搅和没了。她沿街买了个包子,尝了一口,滋味不怎么样。
再拐两个路口便能到云府了,此刻已经不再是商市,是一条略显偏僻阴冷的小路。因为下雪的缘故,雪水化了却没处通,脏污的废水漫过了脚面。云乔有些后悔自己偷懒选择抄近路,结果这里根本没处下脚。
她正准备转身换路的时候,忽然一阵凉风从耳边刮过,她迅疾一躲,那短箭正正好擦过她的耳廓,死死地钉住了她面前的废墙。
云乔轻嘶了一口气,摸了把耳朵,发现已经渗出了血丝。若不是她躲得快,只怕就中箭了。
夜色深沉,她转身的时候,射箭之人早已不见,周围空空荡荡,只剩平静的废水堆积在小路上,昭示着无人来过。她又抬头看屋顶,却只听见有轻微的踩踏瓦片的声音。待她追上去,已经再也找不着那人了。
那人不是要杀她,否则有一百种法子在暗处要了她的命。
她走近前去,将已经钉入废墙的短箭拔了下来,看着上面的纹路。
这箭甚短,箭矢薄而锋利,是那种很轻的□□发出来的。箭身已经有些褪色,上面刻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