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了眼抬头,只来得及看到师父呕着血,直挺挺往后栽倒的残影。
“爸!”
“老许!”
凄厉的尖叫声,尖锐的按铃警报,许多人涌进来,又涌出去,如潮水般涨涨退退。
世界纷杂的要命,时然愣愣跪在地上,梗在喉间的‘师父’裂成千万个碎片,割的她心如刀绞。
……
手术室的红灯宛若无边海雾缭绕里的一盏灯。
盈盈耀着微弱的光,吊着在场所有人的心。
时然跪在手术室前,跪到两腿失去知觉,膝盖下宛若铺了成千上万根针。
左边是哭到脱力的宋玉兰,右边是焦躁的在原地踱步的许初见。
啪——
一巴掌猝不及防的落下,时然被打的偏过脸。
颊边火辣辣的疼,头顶是许初见崩溃的怒骂。
“你跪有什么用?谁稀罕你跪了!假惺惺装给谁看啊?!”
时然没说话,只听到手术室门开的声音,如触到某个开关一般,蹭的从地上爬起来。
跪的时间太久,猛地起身时,膝盖像是要裂了一般疼,她浑不在意,只张了张干裂的唇,沙哑的声音如断了的弦,拉出难听的声响。
“师
……师父他……”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摆着的,是时然最熟悉的那一套表情:“很抱歉,病人抢救无效死亡,家属尽快准备后事吧。”
紧紧绷着的那根弦,随着这句话断裂。
时然脑中嗡嗡作响,手脚以极缓慢的速度一寸寸变凉。
“你满意了!你满意了!我爸被你气死了,时然你满意了吗!”
许初见又哭又笑,红肿的眼睛里迸发出尤其怨毒的光,她恶狠狠的盯着时然,状若疯癫。
“初见……初见,扶我去看看你爸。”
师母声线抖的厉害,她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佝偻下来,鬓角的白发更是深深刺痛时然的眼。
许初见强忍着恨,搀扶着宋玉兰,两人一步步踏往手术室。
刚过门槛,宋玉兰身子一软,倒在许初见怀里。
“妈!”
被保外就医要递交的一系列申请缠住的许司礼,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噩耗的。
男人如竹般清雅的面容早已不见舒意,接二连三的事缠着他,拽着他,硬生生将他的肩膀按下去寸许,气质里生出颓色。
他听着医生的话,无比冷静的开始着手处理后事。
只
在转身时,时然才瞧见那疏朗宽厚的背脊,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压了千斤重钧。
他走了一小段路,才想起时然,回身疏淡的冲她笑,但笑容里再不是她所熟悉的亲近信任。
“这些天,辛苦你了。”他道。
时然几欲喘不过气,兀自死死攥着胸口的衣服,看着他的背影,心窝里密密麻麻的疼如蛆附骨。
我想……帮帮忙。
师父身上的罪名还没有洗清,他不能带着屈辱下葬,还有师母,师母昏倒了,许初见身体不好,不能操劳……
有太多事,有太多事需要处理,她想帮忙。
可时然猛然惊觉,发现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元凶。
如果不是她自甘堕落做人情妇,师父怎么会死?
怎么会……被她气死?
时然恨,比许初见更恨自己。
视野里已经没有许司礼的身影,脑子始终很混沌,一直待在医院里也不是回事,时然浑浑噩噩的任由思绪翻飞着。
乱七八糟,毫无章,法。
砰——
突如其来的什么东西炸裂的声音响起,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扯入一个满是冷香的怀里。
“你又在耍什么花招!
”
头顶传来男人磨着后槽牙的低语,落在她腰上的手报复似的捏了下,疼痛让时然回过神来。
“陆靳川?”
她茫然了一瞬,看了看满地还冒着白汽的水壶碎片,以及骂骂咧咧碍于陆靳川骇人气势走远的男人。
他手里提着个没了内胆,只剩个空壳的水壶。
时然心下了然,收回视线时,无意中扫到陆靳川手背通红一片。
似被烫伤。
“来我面前唱苦肉计,怎么,又缺钱了?”
陆靳川居高临下的睨着她,毫不掩饰的讥削。
他等待着如往常般,女人清亮亮的眸光一颤,像朵暴雨中的西府海棠,在风吹雨打中迅速凋零。
尽管知道她是装的,那份让人忍不住想蹂躏的脆弱也足够养眼。
但陆靳川没等到。
她既不怒,也不哀,整个人从里到外死气沉沉,让人看得心烦。
时然垂着眼睫,尝试着解释这场误会,但身体里似乎有无数双手,拉扯着她的声带往下沉,直到如鲠在喉。
委屈来的猝不及防,破碎的呜咽就卡在嗓子里,只等她一开口,便毫无保留的宣泄。
“靳川?”
不远处穿着病号
服的乔颜似是闲逛着出现,见到陆靳川,柔弱娇美的脸上瞬间扬起笑容。
时然便看到身边的人片刻不再犹豫,背对着她走向乔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