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凌之被救回来的时候,只留下一口气,她跟着去了临时的阵地医院,紧紧握着他的手,鲜血染红了他的军装,也染红了那张曾让她倾心不已的脸。
无论别人怎么劝说,就是无法将他们分离,直到要进手术室的前一刻,谢书宜问他这辈子可还有什么舍不得放不下的东西吗?
顾凌之望着他,仿佛已经清楚这是最后一面。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告诉她。
一恨不能继续再为国尽忠。
二愧身为家中长子不能孝顺父母照顾弟妹,承担起责任。
三悔不能再与她携手看人世风光,注定要悟她青春,悔恨余生。
他合上了眼被抬进了手术室。
他们始终交握的手在那一瞬分离。
那是谢书宜和顾凌之的最后一面。
再见的时候,已是天人永隔。
她在天光大亮的时候醒来,却恍惚间以为世界已被黑暗笼罩。
顾凌之出身帝都四大家族之一的顾氏,她不过是落魄家族的养女,因为严格的礼制规范,她甚至没资格出席他的葬礼。
他躺在棺椁里,她只能站在人群外遥遥看着他,她在灵堂外不吃不喝等到移棺那天,冲破守卫想陪着他下葬。
那也许是这一生之中他们最后距离最近的时候。
可是顾家怎么会让她靠近呢,脸颊辣辣的痛,身上被推到地上,她没有躲,她只想见他一面。
战场上边疆上的感情是属于他们之间的地老天荒,但是现实却是天壤之隔的差别。
谢书宜失去了此生唯一的温暖,也因为大脑顾氏灵堂被养父母赶出家门。
她每天画着他的画像,写他教她写的字体,看他喜欢看的书,那些她曾以为枯燥的军事理论,甚至是史册兵谋,她都手不释卷,她努力去沿着他的脚步,追寻他的思想,想去再靠近再靠近他一些。
可是越是了解他,越是思念他,她的心就越发痛,顾凌之将谢书宜教成了一个自信又自立,满身才华的独立女性,却无法让她在他离去以后的冉冉岁月风霜不惧。
谢书宜爱上了一个英雄,这辈子就只会为这一份定格成永远的爱情活下去。
她努力学习努力提升自己,谢书宜记得他的遗愿,报国她暂时无法做到,她便努力为他向家族尽责。
谢书宜进入了顾氏集团工作,以出色的工作能力和卓越的天赋步步高升,她无私的付出和完全的奉献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顾凌之给了她三年,她却绝意为他守一生,不是没有遇见过其他人,而是见过这世上最好的人,其他人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那个年代像谢书宜这样独立有能力的女性是格格不入的,但又是光彩夺目的。
顾凌之逝去四年后顾老家主离世,顾家陷入内乱,顾凌之的弟弟顾连恺面对家族内乱有心无力。
谢书宜记得顾凌之说他的弟弟同他感情甚好,平生最愧自己投笔从戎,将家族重担交给了从小没被当成接班人培养的弟弟。
此时的谢书宜已经做到了顾连恺的高级秘书,她清楚他的处境,却也明白他的无奈。
当时的顾家要脱离险境唯有联姻,可顾连恺已有心上人,不愿牺牲婚姻,当时危机重重他却无决策的能力。
直到原本的联姻家族不愿施以援手,直到答应好成婚的未婚妻弃他而去。
顾家如果不能得到一个财势双全的女主人,那么需要一个有手段有能力的女主人。
谢书宜就在此时和顾连恺达成了表面夫妻的协定,她以顾家未来女主人的身份参与公司决策谋划,他给她足够的信任和权力。
谢书宜当时已经在顾氏摸爬滚打了七年,很快就在原有的基础上稳定了顾氏内乱。
顾连恺有七分相似容颜,却不是她日夜思念的那个人,她为他撑起了他曾心心念念的家族。
如果不能放下你所爱的那个人,那么就终其一生在追逐他的旅途中越走越远。
谢书宜便是那个痴心人。
她决意将一生托付于所爱之人的家族。
顾连恺和她都是不爱彼此,各取所需的人,他等不到未婚妻,其他诸人诸事都再也不重要了。
两个无心之人,顺理成章地结婚生子,成了这世上凑合着过一生的许多对夫妻的其中一对。
不谈爱,只合作,无关真心,不恋风月,婚后谢书宜主持大权,顾连恺却开始醉生梦死,他原本就不适合撑起一族之长的威严,也算达成所愿。
后来的四十多年岁月,谢书宜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她而去。
她从未忘却过自己的初心。
为了那个承诺,为了那个人。
她舍弃和三个孩子平常母子的感情,舍弃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安稳,活成了自己都认不出的样子,只为了能离他再近一些,能每年能去他的墓碑前为他送上一束玫瑰。
他给她的玫瑰花种她精心呵护了几十年,他的字体她练的炉火纯青,他喜欢的字画书籍她读得烂熟于心,他愧对的家族她帮他扶持地蒸蒸日上。
只是墓碑上照片里的人英俊如昔,她却早已苍老了容颜鬓边染霜。
谢书宜早把曾经在白桦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