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头目从外面回到地下仓库,手上按着慕南矜所说只拿走了这个沾着灰的精致木盒,他把木盒当着两个孩子的面打开,里边是一堆的钞票。
“你们家的东西分的一干二净,只剩下这钱和一个盒子埋在地下没被人抢走。”
世道艰难,人活着,都不过趋利避害而已,谁又能分出几分善意给别人呢?
“数一数。”头目把钱递给他。
慕南矜半躺在床头,转眸看向苏柏深,苏柏深数了数便收下,这些钱虽不是极多,可已经是慕家整整五年的全部收入。
慕南矜整整在床上养了一个多月未能下床,伤好刚能下床的第一天,他就先行跟着苏柏深谢过头目。
头目名唤袁桢,慕南矜从来都跟着其他人唤头目,这次他真心实意地唤了一句大哥,并把手上诸多这些年过往的东西交还给他,拜了又拜,直到袁桢把他扶起来。
他将少年的身子扶正,又把一叠钱放到他的手上:“以你们的积蓄加上这些钱,我足以把你们送出去,你们乔装打扮,趁着月黑风高,就不会有人发现的。”
慕南矜沉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少年清俊的轮廓上已然有了极为成熟的神色。
袁桢似乎懂他所思所想,只是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慕小子,你聪明谨慎,只是命途坎坷,要是能出去,一定能干一番大事业。
但是你记住,外面和这里没什么不同,都是等级社会,都是以权压人,人心同样险恶,只不过他们更会伪装,更会演戏,恶意从不显示于人前,但不代表并不存在。”
慕南矜点头,眸中似有千言万语。
“放心吧,我会好好地等着,等着你出人头地后来这里找我,报答我,我可是风岛上最聪明的投资人,出手从未差错。”
离开风岛之前,慕南矜让头目帮他做了最后一件事,联系一位在港口进行交易的大客人。
据说那是国外组织的首领,常来风岛游玩取乐,他亲自去见了那个人,不知达成了什么交易,那位客人帮他处理了当时前来欺辱他们一家的那些领主。
当夜,风岛又发生一件血腥惨案,血樱子的花田又多了许多血淋淋的尸首。
那位领主和他的手下,醉后斗殴,互相砍杀,死的死、残的残,施虐的那些畜牲得尤其惨,慕南矜得知后,在港口朝着家的方向同苏柏深一起重重地给母亲磕了几个头。
只要能给母亲报仇,哪怕是同魔鬼交易,他们也心甘情愿。
不久后,头目把他们乔装打扮送上货轮,慕南矜被苏柏深扶着上了船,兄弟两个紧紧搀扶着彼此,两个刚十三四岁的少年就站在船上,望着茫茫大海…
海面平静,天空很蓝。
他们的心却越来越坚定。
他们的母亲死在这里,他们的过往也埋葬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们还要回来,将这里的罪孽和仇恨再全部清算。
人生的旅程总是山高水长,只是再远的归途,也有无法停泊的彼岸。
故事已经讲完了,讲故事的人神情漠漠,久久未能从故事中回神。
听故事的人也深处其中,仿佛陪着那个单薄倔强的少年,也体会了一段刻骨铭心的人生。
从八岁到十三岁,六年的时光,对他来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吧。
顾颜欢明白,自己不能懂,也许永远都不能懂,这故事足以让所有听者泪流满面,只是每个故事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恨,也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能体会地入木三分。
旁人,也不过总是一句轻飘飘的可惜,稍作同情而已。
她看过那些资料那些记录,当时已经是不敢置信,如今却越发不知说什么好。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帮他分担一二,却突然在这一刻彻底明白,真正的痛彻心扉,语言的安慰最是苍白。
她自幼被家人宠爱,金尊玉贵一样被人捧在手心,生在富贵锦绣之地,从未真正经历过被人掌控命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场景,她不能感同身受。
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握着他的手,试图把手心的温度传给他。
两个人相顾无言,顾颜欢一晚上没有睡,一闭上眼,眼前就浮现出她想象的慕南矜母子在风岛艰难生活的画面。
想象出来的画面令她颤抖。
怎么会过得这么苦……
怎么会有人被这样磋磨,不被当做人对待?
六年前她听过殷秋媛提起过风岛是地狱般生不如死的地方,当时只觉得震惊。
如今却是,每每去想,心口的痛就密密麻麻地涌出来,她都如此慕南矜能熬到现在,心里的恨又如何浓烈。
上一世她只见他卓尔不群,出身神秘又手段了得,却不知这风光霁月背后是怎样一段浸满血泪的过往。
如果是她承受这一切,她甚至不会有勇气独自熬过一个又一个没有希望的长夜,她一贯喜欢把什么事都掌控在手中,如今却束手无策,这让她很难受。
难受到一整夜的睡不着,不到天明就披着外衣领着安娜在门外守候着。
她在等,在等真正的救兵,安娜贴着她不断用头蹭着她,这只母虎当真通人性,仿佛能感受到她心中的哀伤怅惘,伏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