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高韦的话讲,他堂堂镇守一方的总兵,却整日在一群阉人手里讨食,受着他们的鸟气。
如今高韦却出现在那妖书里,睿宗发狠要揪出这妖书背后兴风作浪之人,因此这妖书上被重点关照的“忠良”,自然都是被构陷之人。睿宗就直接叫他们一帮去查这妖书案。
这简直就是把杀人的刀递到了他们手上,高韦借机构陷了几个政敌,又把一直看不顺眼的那个阉人丢进了诏狱。小小丰镇便是搅得翻天覆地,而朝堂,更不必言说。
“李习对张倾生疑,打压了几个张倾的门生,那卫镇是个怕事的软骨头,自然事事顺着李习。那张倾,也是个滑头的,大皇子这边只是抽出了榔头,他到是立刻给跪下了。”
高韦是这些日子被从丰镇直接调入五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虽然都是从二品,但从掌握戍边的军队到掌握京都里的京兵,那可是不可与同日而语。京都重地、天子腹心,这是多大的权力。
高家祖上是跟随大历开国之君的武将,世袭武职,但因素来薄淡功名、远离朝堂斗争,这一代一代就逐渐没落下来,到高韦头上,已然是只能给个好看的官职,却不会再有实权。至于那皇亲贵胄云集的五军都督府,高韦就算是做白日梦,都不敢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在哪里占据一席之地。
高年翻翻眼皮,心说还不是儿子争气。但想起高韦手里的军棍,他还是敛下眉眼,叹了口气,半晌后才幽幽叮嘱道,“爹您只管记住一件事,那便是,您入五军都督府是陛下的恩典,与旁人无关。”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私下里与大皇子的那些勾当。”
高年神色微凛,就要跪下谢罪,却被高韦按住肩膀。
“宫里刚刚传来消息,我也略有耳闻。锦衣卫指挥使刘顺丰被同僚揭发勾结妖书案主谋,刊印妖书,王祯在刘顺丰家中抄没出妖书五十余卷,刘家老小六口人被下诏狱,只是那一家死咬着不肯承认自己刊印过妖书,俱被活生生地打死在诏狱里。”
刘顺丰最小的女儿,只有五岁。高韦思及此处,眼中滑过不忍,却仍旧继续说下去。
“那都指挥使的位置控制下来,自然由指挥使下第一人的王相公继任。”
“这一场妖书案,将内阁里的张倾活生生从皇三子的阵营里剥出来,又顺势除掉了锦衣卫里皇三子的眼目,推了王祯上位。同时又将我调入五军都督府,与郑国公互相掣肘。这场风波,皇长子不费一兵一卒,却改换了整个朝堂的格局。”
高韦说完,长叹口气,看向高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野望和希冀,“吾儿有大才干,现又遇明主,这是老天要让高家,在你我父子身上,再开河山。”
“不止如此。”
高年抖了抖衣袍上的雨水,白净的面颊上滑过些许凝重的神色,“我方才收到从宫里来的消息,妖书出世那日,李贵妃在后宫作乱,强闯皇长子重华宫,皇后前去阻拦、受惊落轿,重华宫内宫人、被逼自戕,李贵妃种种作为,诱发天火,将乾清宫在内的三大宫,都烧了干净。”
瞧见高韦眼里的惊骇,高年苦笑一声,“儿子跟着的这个主子,似乎还可以呼风唤雨,便是那雷火都是站在他这边。”
“皇后素来是个不理事的主,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生出去拦李贵妃轿子的念头。还有那李贵妃,莫不是失心疯,这般大张旗鼓地强闯重华宫,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要构陷,也怕不是难如登天。”
“父亲有所不知,依儿子所见,那重华宫的令侍必不是个简单角色。”
高年摸了摸下巴,他是个聪明人,就算不能推知全貌,却依然可以凭借着零星的信息寻到关键所在。
他心里对着那个令侍是有几分钦佩的,然而,若是把这样能将整个后宫搅得天翻地覆,把皇后和贵妃当棋子玩弄的女人娶回家,高年恶寒地耸耸肩膀,他这辈子也别想着在外面风花雪月、红袖添香了。
他还是想娶个小鸟依人,娇软可人,有着不盈一握的小腰儿,走路如风,含羞带怯的娇花般的姑娘。
高年展开扇子,露出两只笑弯了的狐狸眼,“这还不是最离奇的。”
“这案子还没完?”
“今儿上午有个狂生露面,自称是妖书案主谋。这人一瞧便是李阁老安排来结案的,却不想在会审时,这人忽然翻了口供,又牵连出三个人。”
“这?是哪三人?”
“宫里一位钟姓琴师、太医院的马提举并着锦衣卫一以心狠手辣著名的周姓镇抚使。前脚那狂生翻完口供,后脚这三人连着妻儿老小就都被压入诏狱。唯一幸免的是那周姓镇抚使家的那女儿周莹微,因为入宫当了娘娘,现下是陛下的才人,这才逃过一劫。”
“至于其余人”,高年不甚在意地摇了摇扇子,“现下,大概是死在诏狱里了吧。”
就连他,也猜不到这到底是出自谁的手笔。
就在二人相顾无言的时候,却见小厮叩门进来,张倾登门了。
现在这个时辰,他来干什么。
高韦连忙摆手让小厮将人迎进来,短短几息,胡子花白的阁老就提着袍子走了进来,不待高家父子询问,便率先从袖口掏出一份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