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几大门派都已落座,众好汉便退到一旁站定,只有大堂中间案几上,那堆骨架仍在众目睽睽之下兀自发出幽幽寒光。
“人可都来齐了?”曹庄驰坐在首座发问,身后站着谈致等人,一群人衣袍璀璨,恍然不可逼视。
人群中有人回答:“方寸庄的剑侠还未到。”
方寸庄乃是江南有名的剑派,正处在尸疫泛滥的地方,如今断了音讯,众人皆为他们暗自捏了一把汗。
又有人说:“方寸庄高手如云,虚矣剑阵更是独步天下,断然不会有事,想来必是留在当地斩尸救民,路上才耽搁了。”
众人心想:“不错,虚矣剑阵确是当世一等一的绝学。”便都放了心,齐齐看向首座。
“诸位豪杰,”只听曹庄驰中气十足,声如洪钟道,“今番山河盟在此聚集,召集天下英雄,想必大家也都已经知道原委了;太子殿下愿与吾等联手铲除尸患,一片赤诚,诸位也有目共睹。”
坐在次座的萧长煊向他略一欠身:“这里没有什么殿下,既入江湖,便随了江湖的规矩,萧某人也不过一介武夫,所求所想,皆与诸位别无二致。”
曹庄驰向他点了一点头,继续款款说道:“练武的本意是修身养性,本不该与朝堂有过多干连,但山河盟创立之时便有盟规,若逢乱世,江湖人亦有匡扶正统、救民水火的责任。”
“说的好!”众好汉皆喝彩。
“南方尸疫横行,早已生灵涂炭。”萧长煊接着道,“这鬼尸敏捷非常且皮糙肉厚,不刺穿心脏不能立死,正经军队对上它们占尽劣势,前几日有一只尸蛟袭击了天子港,守卫军竟然毫无办法,还是我身后这位义士斩蛟于剑下,方不至酿成大患。”
他身后的义士只觉这两个人说话跟打太极似的,也忒累了。
“萧公子的意思是要吾等代替军队将那鬼尸除尽?”曹庄驰道。
此话一出,大堂里即刻便静了下去。
“与鬼尸作战,武功远比排兵布阵有效。尸蛟随时可能再攻来,帝京千万百姓危在旦夕,我希望山河盟好汉能挺身而出,与守卫军将士们一起巡视城墙。”萧长煊每说一句,堂上便安静一分,他便又补充道,“我也将加入其中,与诸位共进退。”
他本来还想说召集勇士潜入枞安和缃州调查鬼尸来源,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堂上众英雄一时支支吾吾起来。
段浔常年走南闯北,什么市井泼皮、流氓无赖、衣冠禽兽都打过交到,一看这架势就全明白了。
众人又推诿扯皮了一番,眼见半个时辰过去,竟然毫无进展。段浔察言观色,发现以谈致为首,覆天门、青冥派等几个大门派大多说话夹枪带棒,言语中似乎处处挤兑萧长煊,而以穷人为主的布衣帮、与世无争的镜水观则客气得多。但有钱人就是嗓门大,渐渐的风向竟变成“都是太子的不是”了。
段浔想起人说仁曦太子减轻税赋、严查贪官,在平民百姓那里深受爱戴,现在想来,只怕得罪了不少门阀世家。而这些享誉天下的大门派,派中弟子大多是世家子弟,再不济也是乡绅地主,普通人家是万万挤不进去的。
段浔便有些庆幸自己当年在父母坟前玩泥巴时遇到外出采买的裴和谨,被捡了回去。
堂上正耗着,一位布衣帮长老挠了挠脏兮兮的头皮,不解地问:“可是,刚才盟主不是说咱们应当匡扶正统、救民水火嘛!”
众人一时被问着了,沉默不语,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讥笑:“匡扶正统?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算正统么?”
说话那人是个身材矮小结实的汉子,背上两把大斧,正是“天地斧”洪峰。
他这话没头没脑,却似有所指。只见他满脸不屑,一指萧长煊:“不信大伙儿问问他,敢不敢说他是怎么坐上这位子的?”
萧长煊眉头微蹙:“这位英雄何意?”
洪峰往地上啐了一口:“诸位请便,反正我不与谋害父兄的奸人结盟!”
现场一阵骚动,原来八年前大皇子、二皇子相继病重,三年前承安帝也病倒,三皇子萧长煊得以一跃成为储君,早有他加害父兄上位的流言传出,只是仁曦太子临朝后休养生息、政通人和,人们不愿说罢了。
曹庄驰道:“这等不忠不孝的指控,你可有证据?”
洪峰道:“我便是证据!三年前我喝多了到宫墙下小解,恰好听到那老奴才在后门跟人买毒/药哩!”
他一面说着,一面指向老侍官,老侍官本来听扯皮听得昏昏欲睡,突然被点名,一激灵醒了,茫然立在当下。
段浔笑出了声:“这种证据,我一炷香时间就能编百八十条。”
洪峰怒道:“我‘天地斧’行走江湖半辈子,我什么为人,大伙儿还不清楚吗?犯得着平白诬陷?”
众人便附和:“确实,‘天地斧’洪峰平日耿直仗义,不是那等血口喷人的小人。”
“照你们这么断案,开封府都得跪。”段浔又好气又好笑,便走下堂来,直面洪峰:“我问你,当时是哪月哪日哪时哪刻,天气是晴是雨,在宫墙的哪个门,门上几个铜钉,买的是什么毒/药,买了几钱,卖药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你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