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还有淡淡的清茶与墨香。
他发束绿檀木簪,身穿茶白色素衣,气质如玉。一室,一案,一人,一身文人风骨。
那人听见动静,抬头,他相貌若清风朗月,眉如墨山,双眸炯炯有神,抬眼的瞬间,目光锋芒毕露。在他看清楚来者以后,瞬间散去了眼眸中的泠冽与锋利,变得温柔无比。
兰言诗的眼和眉像他。
这人就是兰言诗的爹爹,兰坯。
她爹爹乃是朝廷重臣,身兼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两职。
兰坯并非世族子弟。
他出生平民,生父乃是西市的猪肉贩子。
兰坯自幼聪慧,父亲虽是寻常商贩,却鼎力支持兰坯读书,将他送进了浩瀚书院,兰坯一番苦读,萤窗雪案,二十一岁一举中的。成了盛京风头正盛的探花郎。殿试上,面对平成帝的种种刁难问题,兰坯不卑不亢,对答如流,平成帝最后问了个问题:
“听说你父亲是肉铺屠夫?你刀法如何?会宰猪吗?”
兰坯愣了片刻,答:“父亲心疼儿子,不曾让儿子动手杀猪,但片肉,小人识的。”
那日后兰坯入了刑部。
兰坯手握着皇帝钦赐的鱼鳞匕首,在朝堂一步一步向上爬,他生得清俊温和,出手却是雷霆之势,久而久之,渐渐在朝中立足了脚跟。
旁人不敢审的案子,他审;旁人不敢抓的人,他抓。
无论是家世多么显赫的达官贵族,犯了罪,落在他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这些年下来,弹劾她爹的折子,堆起来怕是比小山还高。
可无论她爹得罪了多少贵族,依然在朝中屹立多年不倒。
因为兰坯,是平成帝的心腹。
在她跳楼前,兰亭昭递给她的那把匕首,就是兰坯贴身带的鱼鳞匕首。
兰言诗死过一回后,再看见兰坯,满腔的委屈倏地涌了出来。
这是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了。
兰坯看见兰言诗,微微愣住了。
此时的她,身穿单薄的亵衣,蓬头散发,脸色苍白却泛着异样的红,气喘吁吁地看着他,那眼神,满是委屈,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着实把他给惊着了。
“娉娉,这是怎么了?”
兰言诗闹脾气的样子他见过,难过的样子他见过,如此委屈的样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他将手中的《杜工部集》放在书案上,询问兰言诗,待他话音刚落,兰言诗已经冲到了他面前,一头钻进了他怀里。
她将头埋进兰坯的怀中,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非她本意。
最初她只想确定她爹爹安全。
但在见到兰坯的那一刻,鼻子忽地酸涩,眼泪就像卸闸的洪水一样涌了出来。
她想告诉兰坯,前世那些人是怎么欺负她,又逼她去死,但是所有的委屈,来到嘴边,最终都化成了一个字:“爹……”
这时蜜心也赶到了,她看见兰言诗坐在兰坯的怀中哭得委屈,紧张地解释道:“大人,小姐今日不知怎么了,一起身就问您的消息,听说您在书房,便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
兰坯对蜜心伸手示意,蜜心见状连忙把狐狸披风递了过去,兰坯接过披风,为兰言诗披好。
“娉娉,怎么,还在生爹爹的气?”
听见他的声音,兰言诗心里的酸涩再也兜不住了,咧着嘴,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听见女儿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将兰坯吓了一跳。
兰坯轻拍着兰言诗的背,像哄小孩儿般,安慰着她。同时,他发现她的脚趾冻得通红,不动声色地用衣袖裹住了它。
兰言诗哭了一会,想起了重要的事。
她从兰坯的怀里抬头,边抽泣,边拉起了兰坯的双手查看。
左看右看,从手臂到手指,见他毫发无损,才放心。
兰坯见女儿今日突然变得奇怪,他委实不能理解,不就是不让她去个宴会吗,怎么会委屈成这样,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若真想去,那就去罢,低调些,勿惹祸。”
兰坯的声音将兰言诗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回忆了一会,才记起了兰坯在说什么。
德景二十九年,刚过了小寒三日,再过几日,洛阳琼芳斋将会举行一场踏雪宴,邀请了京城中的王公贵族参加,才艺最高者,可得一株用千金护养,稀世罕见的冬开牡丹,金花状元。
兰言诗受到邀请,原本不愿去,但听说了奖励,便生了兴致。
她爱牡丹,而且她长兄三考在即,她若得了这花,岂不是讨了个好彩头。
但她的爹爹和娘亲却不允许她去。
前世她不听话,执意去了。
结果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宴会上,她出尽风头,拔得头筹,不仅揽了牡丹,还揽了天大的麻烦。
李国公家嫡长子李却邪,是个扶不上墙的稀烂货色,成日只知吃喝玩乐,极尽女色,那日她的马车到场时,与李却邪的撞了个正着,李却邪不依不饶,非要凑到她咫尺跟前,跟她道歉,他目光下流,所出之言暧昧之极,引得流言蜚语四起。那天,兰言诗得了金花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