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天黑的格外早，天边的残阳被一点点吞噬，鸟雀忙着南飞，一阵风吹来，树上的残叶便呼啦啦的响。
是夜，栖子堂一片破败，再不复平日里的贝阙珠宫。
腹部传来一阵阵剧痛，幼子的性命正在悄然流失，耶律朝云捂着肚子，强忍着悲痛，怨恨地望向面前的妇人，她恨不得拆其骨！食其肉！
“世子已死，公主也即将入宫为质，王妃还是莫要挣扎了，喝了这杯鸩酒也少受些苦。”
侧妃穆兰捂着嘴佯装惋惜，面上的得意却是怎么都掩不住，十余年的相争，到底是她赢了。
提及死去的长子，耶律朝云心头一阵悲痛，她知道，珣儿最是听她的话，绝计不会偷跑到水边去。
“我都要死了，你也告诉我一句实话，是不是你害了我的珣儿？”
“那个贱种，我把他按到水里可是废了好些力气，你不知道，他死之前拼命挣扎，满脸憋的通红，被捞出来的时候尸体都泡肿胀了。”
穆兰得意的笑出声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嫉恨，“要怪就怪他有你这个母亲，蛮夷出身，却抢了我正妃的位置！”
“我抢了你正妃的位置？你不过是一个四品武将的女儿，真以为自己能当祁王正妃？即便没有我，景朝也多的是世家贵女，穆兰，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穆兰气结，清秀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世上最让人叹惋的不是英雄暮年、美人迟暮，而是泥盆养牡丹，她的出身始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不过那也没什么了，想到什么她又恢复了那副得意的面容。
“哪又怎么样？王妃还不知道吧，回鹘世子杀害边关将领，我父奉命前去剿杀，眼下世子身死，回鹘十余万叛军尸归黄土，你猜猜，你那个父王还能撑几天？你是出身高贵，可马上就什么都不是了。”
“我王兄不会干那种事，尔等宵小之辈，也敢污蔑他！”
耶律朝云挣扎着坐起身来，眼底一片清明，明明大限将至，她却变得格外冷静，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理智模样，像是要一五一十地把话问清楚。
“他当然不会，那可是我爹费尽心思想出来的计谋，不把罪名安在他头上，景朝哪来的出兵理由？”
“你今天来灌我鸩酒，他知道吗？”
虽未言明，可两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这么大的事，王爷不发话我可不敢做这个主。”
穆兰拿帕子捂了捂嘴，绕着地上的耶律朝云来回渡步。
“你还真以为他对你情深似海？得了吧，你一个外族人，王爷被迫娶你为正妃已是耻辱，回鹘即将被灭，他自然想把你一块除了。”
言罢穆兰一挥手，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上前强按住她，耶律朝云并没有多少挣扎，不管那些人如何动作，只是定定地盯着穆兰。
许是那目光太过诡异，穆兰心中生出一阵恐慌。
“动作快些！”
“穆兰，你且等着，会有人为我报仇的。”
药效发作，耶律朝云用手沾了嘴角的血，笑的格外肆意。
“但凡我回鹘还有一丝血脉存于世，你们都别想活的安生！”
“我愿生生世世不为人，咒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善终！”
殿内回响着耶律朝云的怨念，惨白的面，殷红的血，那场景过于渗人，穆兰退后几步，眼见着她毒发身亡才微微放下心来。
此刻躲在柜子中的陈丽质浑身颤抖，青涩的面上一片泪痕，眼看着阿娘身死，她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舅舅身死？母族将灭？
穆兰害了她的兄长？
阿父默认了阿娘的死？
不！
她张了张嘴，却被乳母秀娘死死捂住，“公主莫要出声，不然王妃就白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至外头没了风声，秀娘悄声打开柜门，眼见那群人走了才下心来。
出了柜门，陈丽质险些站不住脚，她爬出来，张着嘴却发不出声，目光呆愣楞地盯着地上死不瞑目的阿娘，随后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地上。
祁王府内一片缟素，厅内摆放着王妃的棺椁，冷清清的灵堂只有两个洒扫的下人。
“哎，你说王妃怎么好端端地就死了呢？不是马上就要生了吗？”
“谁知道呢，府里一而再再而三的丧事，世子刚走不久王妃也没了。”
“回鹘刚出事王妃和世子就死了，连个谥号都没有，会不会是……。”先说话那人指了指天，随即招来年长那女子一顿训斥。
“别瞎说，天家的事你也敢胡咧咧！让人听见了仔细你这张嘴！”
“那公主怎么办？她会不会也快没了？”
“那谁知道呢，我看也长远不了。”
重华筑内，陈丽质躺在塌上，烧是退了，却迟迟不见她苏醒，急得内室一众人都慌了手脚。
“这可怎么办？得请来大夫啊！”雁来年岁小些，见状吓得哭出声来。
可她们都知道，府门被穆侧妃的人死死守住，就连退烧药还是二公子看不下去了偷偷送来的，哪里还能请来大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