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海在王府院子里,晨光渐亮。他在药房门前,负手盯着角落里安静坐着的女傀儡,她总是灰袍灰巾,只露出一双眼。
他皱眉,依旧觉得哪里有问题。
但也许是多心?他在封小楚身上可是放了一条蛇的。她若是离开这个院子,药蛇会向他示警。
他失笑一叹,出了药房在院子里坐下,他在清晨树影下,叩击桌面,沉吟不语。
跟进来的何太监、李百户知道他心情不佳,早就悄悄各自回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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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家。
封小楚看着曹夕晚:“我有一件大事,想和你商量。”
“你说。”
“坐下说。”
正在翻箱倒柜的曹夕晚回头看她一眼,点点头。
而炕床角落里,一条细小药蛇,无声无息从封小楚衣边游出来,它本来准备离开曹家,去找主人柳如海。
但它刚溜到门边,嗅到了药味。门边放着她的米桶。乞丐婆米桶里,有避蛇药囊的香气。
它瘫在了米桶后边,睡着了。
曹夕晚把避疫、避药的香囊儿用米袋儿缝了。都塞在了米桶底。上面盖着谷米。
她把米桶天天带着不离身,她可是个病人。
她坐在炕桌边,还看了封小楚一眼,先问:“我给你的蛇药呢?”
“在。”封小楚抬抬手腕,有条红绳药琏儿,“我出门才敢戴,否则柳如海一定能发现的。”
她点点头,寻思着,就算不是从柳如海身上抢过来的避蛇囊儿,也应该有点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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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王府院子。
“总管,还是按原来的计划?”百福儿陪笑问着。
“……”柳如海在白石桌上,慢慢给自己的一笼儿药蛇喂食。许久后终于出声,“嗯。还是这几天出城。递消息给李国公。在城外江宁县的田庄子见面。”
“可是,有消息说,说上元、江宁两县里有一批老番子重新出来做事,也许是在盯着这事?”
柳如海一怔,细问了几句,失笑:“不是盯着我。是在盯着入教的那批勋贵。”这时,他突然心里一闪,这些番子倒是和青罗女鬼的目标一样?
他素来是知道。她一直盯着无生老母教。在入教的勋贵府里,她安插了自己的眼线。
他也同样如此。
柳如海慢慢点头:“好,城外的番子也是越来越多。我们的人快藏不住,早一点见李国公才行。让他们李府田庄四面准备人手,如果真有锦衣眼线,我料到其中一定有青罗女鬼。到时候我们去看看。冯均卿肯定是想杀了她的。”
何太监此时出房,正听到这一句,却是一惊:“青罗女鬼也在城外?”
——她不是进宫了吗,对东宫太子颇为忠心?
柳如海长笑起身:“她岂有忠心!?”
她眼里哪里有君上二字。
他忍着不去吐槽她在宫里的德性。
这青罗女鬼对衙门差使还算用心,但根本不把皇帝当人,让他柳如海看起来都更像是忠臣好吗?
他若是东宫太子,半点不稀罕她的忠心,一个不好,先被她折腾死了。
晨风吹动枝影,他重新系好夹绸披风,何太监连忙上来提起蛇笼,听他道:“我们走,让青罗女鬼和冯仙师斗罢。”
百福儿一路送总管与何公公离开院子,避开奴仆,见得二人从王府角门而出,骑马离去。
百福慢慢走回院子,心想着,这就是柳总管不和青罗女鬼结私仇的原因吗?
她和那位冯仙师,那可是恩怨情仇,不死不休。彼此太熟悉就总是能抓到破绽。柳总管就轻松多了,可以为赵王爷从容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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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上了炕,要和封小楚商量大事。
“等一下。”她又转身,先打开沿墙黑漆描花炕柜儿,从中找出一只圆肚子白瓷罐。
她的零食罐儿。
她抱着罐儿,倒出半炕桌的干果、枣儿、瓜子、葡萄干。
她吭哧吭哧地吃,含糊说着好饿:“你也吃。肚子里有食,心就稳。”这是她最近几天的经验,“有事儿,我们好好商量。”
封小楚知道,曹夕晚可能看出她心里是一件难事,便先吃了几颗核桃干,慢慢道:“我想去赵王府里做事。你帮我找找路子可以吗?”
“你想去燕京城做暗桩子?”她向手心里吐着瓜子皮儿,瞅着封小楚,因为暗桩工钱高?
“……想跟着谋反。”
“……哦。我要去找陈明,你去吗?”她不动声色地改了想法,她觉得陈明完全可以牺牲一下色相,拉回误入歧途的反贼。
毕竟陈明吃的衙门饭,要替陛下当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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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千户的府上,离着南康侯府不太远的德兴坊。
隔了两个坊。
曹夕晚和封小楚都换了衣裳,她在遍地红锦袄儿外,套上她那件男女皆宜的青破袄,头发抓个利索懒人发髻,她就乔装成赶车的伙计小子。
封小楚一身遍地绿的锦袄儿,系着她的月蓝色绸子披风,脸庞藏在风帽子里。她站在街边,看着曹夕晚熟门熟路,在驴马行雇了台骡车,赶着车停在了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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