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爹子一身褐棉袄儿,戴着缀毛瓜帽儿,愁着脸站在门口,这情景不仅仅吓到了女儿,还把值房里几位老护卫们都吓了一大跳。包括秦猛都愕然不解。
这是天要塌了?
曹家的爹子居然在大白天,不偷懒、不吃酒、不吵架,神情萎靡终于像个正常的爹,来找女儿说话?
“……你……你是不是乱开方子,毒死人了?”她站起来,又一阵头晕目眩,虚弱地抚着桌子坐下来,她感觉她站不住了。
她真是命苦哇。曹夕晚头一回觉得世上也有她不敢面对的事情。
她脑海里甚至闪过一幕,她每次去见灰刺,都要拉着楼细柳唱苦情戏,说着她出身神秘的高贵丈夫——不,她的神秘情夫早死,娘家的爹娘又稀里糊涂靠不住,她和孩子无依无靠,真是太可怜了。
现在报应来了。
——她不应该埋怨日子过得太无聊的。
曹爹子说:“你舅舅来了。”
“嗯?”曹夕晚瞬间跳了起来,捋着袖子咆哮着,“在哪里,在家里吗?我去!”
她头一回听到舅舅两个字,能觉得运气真好,能兴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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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本来以为这样的事,手到擒来。不就是揍舅舅吗?
她不敢置信自己被亲爹骗了。
窗外雪渐渐下大了,红梅雪玉,剔透可爱,宋婆和罗妈几个人,还在议论她家的舅舅们真是不长眼,还敢来伸手要钱。没料到不一会儿,曹夕晚一肚气又跑了回来。
“……这么快?”
“我被骗了,我爹就是在耍我!”
曹夕晚呼哧呼哧喘气,脸涨得通红,她实在气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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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冒雪跑回了家,看到乌门青瓦,家门果然开了,她以为是娘回来了。她娘是个老实人,她连忙跑进去准备吵架揍舅舅,没料到房子里根本无人,娘也没有回。
她疑惑回头看爹,就看到她亲爹在门边一闪,他一溜烟就跑掉了。
他在说谎?
她目瞪口呆,她居然这样轻易就被傻爹骗了,她居然上当了!?
她一口老血咽在嘴里,站在院子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暴跳如雷:“爹!爹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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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路追到了二门,他爹早不知溜到哪里去了。她杀回了小值房,找了一圈她爹没躲在
这里。她转头就去大老爷的梧桐院。
罗妈妈连忙把她的狐皮围脖儿要给她送过去,她天天嚷着畏寒要养,早些还未入冬就裹得比老太太还严密。秦猛摇头叹着:“不用了。她那样子。”
她跑得一头薄汗,双眼凶光四射,逮谁要揍谁的横样子。秦猛觉得,还是让她先和曹爹子吵一架发泄怒气更好。因为他也有事要和曹夕晚商量。
“免得她知道侯爷突然安排好她订亲的事,她更生气。”他无奈。
罗妈妈倒是劝:“你别这样想,侯爷那人——”
她见得房里无人,悄悄和秦猛说,“侯爷那人,娶妻纳妾都是为了利害关系。有多少情份在里面,难说。青娘子心里明镜似的。如今侯爷他又提起让你娶青娘子的事。也是因为前几天夜里你让我去请青娘子回来,一来,侯爷觉得你忠心可鉴,处置妥当。二来,必定是青娘子一直没理会侯爷。你何必多想。”
秦猛无奈一摊手:“她父亲,像是不愿意。”
罗妈妈一怔,猛然惊觉,秦猛说得有理。
方才曹爹子把女儿骗走,竟是为了如此?难道是因为曹爹听到了这门亲事的风声。故而不让女儿在小值房里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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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学雨确实不愿意。他从顺宝嘴里听了一耳朵,无意间知道了这事。
吓?秦百户?曹爹觉得不好。他不喜欢和尚女婿。女儿爱打架平常又喜欢吃肉。跟和尚过不了日子。
他更看中邻居家的柳书生。
柳书生唯一让他还不太满意的,就是父母双亡,没什么家人族人,容易被人欺负。
不像他老曹,走出去办事一听是南康侯府,人人陪笑。这就是家大业大的好处。
不过,小晚一直说要招婿嘛。曹爹觉得好办。
就让柳书生在府里做师爷,到时候求求侯爷,让他和以前府里几个清客师爷一样,去锦衣衙门里做文吏,指不定还能去六部里!
等做了几年老练了,花钱找人去代考,考个举人再谋个品级,他老曹也有个当官的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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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爹子心里把柳女婿的前程安排好,溜到了萝院。院中无人,两个小厮儿也跟出去了或是回爱了。他便在灶间暖和的地方,搬了凳子翘起二郎腿,等着柳如海回来。
曹夕晚则在侯府里外蹿着,所有能藏人的旮旯,被她翻了个底朝天。
她想起有事要找柳如海,让毛二狗去后巷打个招呼,但就愣是没想过她爹居然能藏在柳如海的空院子里。
多亏她没猜,否则也要觉得没脸见人。
她忙着捉亲爹,便没发现,苏锦天来了。
乌蹄踏雪,玄披锦毛,苏锦天骑马到了府前。
还未勒住马缰,马六儿几个番子抢下阶来,陪笑上前争着牵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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