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子?”曹夕阳似乎听到了柳如海的声音。双眼一扫宅院格局,便察觉他应该是去了后园子。居然和她一个目的?
廊上的风又停了。
柳如海斜立在透窗后,远远看到吴大娘,甚至她家的二舅妈,他都认得。
他眼神犀利,廊尽头的重重树影后,是她一身暗红夹绫子披风的身影。
披风她穿过,他又一眼认出来了。
似乎和她,太过亲近了些。他失笑而叹。听得自家背后小厅里有仆人来请。
他便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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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的耳目比常人要强,受视野所限,自然看不到柳如海。但她是密谍出身,料到这柳如海迟早还要出现,她不用着急。
至于眼前的二舅妈又是在说这小老婆的破事儿,她懒得理,退后几步。
“表姐。这不是我说的……”汀娘也听到了什么让她去侯府跟着曹姨娘,难免尴尬涨红了脸。
她冷笑,倒也习惯了。
二舅舅是吴家唯一一个读书人,当初父母就是为了他读书,卖了她娘进侯府。连大舅舅这个长兄都没放在他眼里,平常就喜欢跳出来作主。便是几个舅妈都讨厌他。
若是二舅没坐过几天牢,二舅妈这话还能说得更难听。
远远的,隐约听她妈吴大娘迟疑说着:“这不大好。什么姨娘。因为她小时候丢了,大了又出息了。你叫我过继小天这孩子来做儿子,她发了一场大脾气,在府里住了几年没回来。”
曹夕晚想,那小天是次子,等到六岁才提过继的事,不就是想要读书上学又不想花钱才出这个主意。想从她家捞钱?
便是不过继,小天上学这几年全是她娘悄悄给的钱。过几年二房大儿子曹小树要找事做,要娶媳妇儿,她二舅家还得作妖。
听听她二舅妈说的什么:
“怕什么?你是小晚的娘,她还能不认你?妹妹,你这些年没生儿子,早早过继你兄弟的儿子不好?娘家的人才贴心!不是我说小晚,外面说侯爷把府里库房都赏给小晚了,她舅舅得了半点好处了?她做了姨娘,你才风光呢。”
曹夕晚立在廊影阶墙之后,想了想。
她娘是个糊涂人,听什么信什么。半点拿不定主意,料着她上回不理睬爹娘好几年。她娘是不敢乱来的。
她那时也就十几岁,在家里翻了脸,问:“自己家的女儿住坟场,洗衣裳,天天吃不饱,倒把别人家的儿子接过来养,天下有这样的亲爹娘——?我是捡来的?你们趁早和我说清,我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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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几步,在廊屋前过,偏偏又看到父亲。
曹父和几个不得意的老家奴在一起在廊屋里喝闷酒,指天骂地。
她爹在大管事府里,一脸红通通的,吃着大管事酒菜,胡咧咧骂大管事和几个管事的不公道。
她暗叹没理会,汀娘迟疑:“不叫姑父回去?”
她微咳了几声,用帕子掩了嘴,摇头慢道:“我能管他多久。”
今晚他多半要冻病。
下回就记得要穿厚衣服出来做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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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还是找了范娘子,借了一件衣裳。进门瞪了她爹一眼,让他回家的时候穿上厚衣服。
曹爹子摸着衣服还得意:“老周还记得我,我当初的时候,在大老爷跟前为他求了多少情,帮衬了多少?”
“少说几句吧。”她叮嘱着亲爹。他稀里糊涂地应了。
果然十句里少说了半句。
“那不是汀娘,你们有事呢?和我说,我去找老周。不就是做个丫头?”
你可算了吧,你嘴里老周老周地叫,转头让亲戚去周家做丫头,你还有什么脸面?曹夕晚叹气,让他继续吃酒,拉着汀娘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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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拐向花园子,她看向汀娘:“我说的事儿,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表姐,在这周府帮衬两年,我没有不愿意的。”
汀娘连忙点头,她本是以为来做丫头,已经觉得是个妥当差事。现在看着,比丫头体面,她岂有不愿意的。
她咬着唇:“我娘——打从上回跟着你娘进了一回侯府,就日思夜想,打算卖了我进侯府。官媒也来看过我。天幸上回我太小,没成。”
曹夕晚暗骂着,府里买人的媒婆是官媒老丁婆,九成九是舅妈找了她爹,她爹出面找丁婆婆,她才肯去看看汀娘的。
掺合这些事做什么?二舅家又不是吃上不饭,居然就卖孩子。
吴家,卖了她娘。卖出贪心了。
巴不得再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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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娘不死心。盼着你做姨娘。跟前要添人。”
汀娘苦笑,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笑着,
“我说不愿意,我娘就骂我。我就想,家里,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我还不如自己打算。表姐你看这位周老爷院子花园,不比侯府里几房太太院子里差。”
她不去侯府,先躲到周府里,也免得她娘天天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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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个理儿,侯府里我们算什么,不过是家奴——”
她牵着汀娘的手,慢慢从一径摇风碧竹林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