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海虽说知道美男计对她不管用,但礼尚往来,时常过来她的小屋子,与她商量开铺子的事。
她嘴上应着,实则一毛不拨。
“令尊大人,一直有此心愿。”他含蓄着。
她暗骂,这小子竟然敢威胁她。
她一想,早早回侯府为上,既要到太太跟前侍候,府里总有她住的地方。理会他呢?他总不能进侯府。
她便收拾行李,坐着驴儿回京城,怀里揣着一张收据、二百两票子和十七文扫地钱。
她依旧愁眉不展,其一,怕侯爷发现了她卖绯闻消息,把她赶出侯府。她没攒够钱离开前,她还是想在侯府里养老的。
其二,她赚了一万两,但慧明师太一口气就要去了九千八百两,说是明后三年药材的定金。这还仅是寺里药圃出产的四样药罢了,按尼师的说法,她的病不知要多少珍奇药材来养。
且这些药材泡制时,要用元宫色目人从外域得来的秘术药方。所以这一万两银子半点没有坑她。
余下二百两,是她献给师太们的茶点费。免得她们半夜做药太累了打瞌睡,偷工减料。
——这药费是个无底洞。她虽然早知道如此,但还是心中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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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驴背上寻思着,若是锦衣衙门里同僚和十几年前一样,人人都在练密术幽冥九变,她也许可以开个武馆营生。
——可惜。
那样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
如今无人肯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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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门要查路引,五城兵马司的锦衣番子毛二狗十七八岁,是她的伴当儿,给她打了眼色,她会意。
她开药铺子要找的捡药伙计和上柜伙计,已经有人选了。
“那是你的伴当儿?”柳如海不见外地问。
她嫌弃地瞅他,这柳书生居然也和她一天回城,又和她雇的同一家驴马行里的脚力。他骑着一头大花驴儿,与她的母青驴一前一后。
回城路上,他时不时就自来熟地和她搭个话。她只当没听到,催着毛驴就进了城门。
花了足足五百两,只是买他在寺院里陪着解闷说话。
现在,当不认识。
“药铺……”
“玩笑罢了,公子别当真。”
柳如海挑挑眉,这就翻脸无情?想必是找到人选了。但坐堂大夫可不好找。
依他看,这青娘子以往越是在武学上出色,如今这病就越是麻烦。她以后还少不了常年请高明的大夫,要熬药,要花钱,要补身子。不再花个七八万两,是打不住的。
而且,她家就她一个女儿。
她爹娘的养老,她也得想想。好在她没想着过继个弟弟。她家舅舅们里,李世善查出有两位,暗中收了别家眼线的钱。
她爹娘曹老爹和吴大娘的性情软弱糊涂,他比邻而居,早就看明白了。
至于她冷淡,不过是因为他说起身世,不尽不实,她怕自己开药铺子的本钱儿打了水漂?
“话虽然是假的,但心却是真的。青娘子莫非辩不出来小生的一片真心?若改了主意,小生随时恭候。”
“……”她牙酸。
如今她也想明白了,可以骗她胡侃些侯爷侯夫人的八卦,她也随手卖点细作的消息。但不能骗她的钱。
她穷。
她要给自己攒棺材本儿,要治病。
她还得攒一笔钱,给爹娘收着做他们养老的依傍儿。这也不是小数目。还得防着被舅舅们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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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见她装成不认得他,不觉好笑。再要故意上前和她说话,惹她生气,他又一琢磨,若是以往的青罗女鬼必要动剑了。
她对他手下留情?
还是她真的成了废人?
秋意渐浓,从清凉门进城,巷街青墙边尽是胭红野茶花,一丛丛娇艳无比。
街市繁华。
鸾铃悠悠,两头驴儿一前一后,乌蹄踏秋叶,沿街而行。
看着她骑驴的背影,裙摆温柔随风,他察觉她有点古怪。
但又琢磨不透。
也许只是她病后性情古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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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催驴,与她一前一后回了康南街。拐进西巷里。
一进巷口,她在驴背上远远看到一个利索少年的人影,竟然是个青衣小太监模样,十二三岁孩子。白净净的小脸,伶伶俐俐站在周家门前。
她一瞅便知道。这是老档家中来找柳如海的。
请他复诊。
小太监百福儿不认得她,她也只当未见,下了驴掏钥匙开自己家的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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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钥匙撞着锁孔,清清碎碎。
淡金色的阳光斜照在她洁白手指间。她耳朵竖着听着,百福儿迎上去帮着柳如海牵驴,应该是熟识,果然姓柳的这小子就是走了老档的门路进京城。
又求了徐国公府和侯府的保书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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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这个时辰,曹家无人。
她开门进去,院门内外残红片片,她抬眼眯眼看太阳,连枣树上都有喜庆鞭炮的红屑碎纸。
喜字从巷口贴到了巷底。
前阵子侯爷大婚,府里恐怕忙得人仰马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