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场务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别人,他只能挠挠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看着芝兰玉树的少年人,场务犹豫了一番,还是劝说道,“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大家都知道你是新人,不会怪你的。”
场务如此说,自然是有原因的。
钟离已经加入了剧组近一周,却一个镜头都没拍过。唯一的成果就是那张已经被放出去的宣传照了。
当时少年帝皇一袭黑金长袍,侧身回眸之时,灼灼金瞳中沉淀了满满的分量,那是悠悠千年时光。
看时在场的人看着这一幕,全都看呆了,就连闫导也是如此。
反应过来后,老人哈哈大笑,连胡子都笑歪了,念叨着自己怎么这么好运,能够捡到这么一个宝贝。
但真等第二天正式开始拍戏时,老人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你这里的气势太足了,身为傀儡皇帝,你不应该有这么强的气势,起码面上你不应该出来,你要表现得怯懦,怯懦,懂吗?”
活了六千年的前岩神皱着眉思考怯懦这种情绪应该怎么表现。
一向习惯拍着桌子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的“闫王”认命地叹了口气,搬过椅子坐在他跟前,拿起剧本低声细语地和他讲戏:“你看过剧本了吧?你怎么看你要演的这个小皇帝?”
金瞳的岩之帝皇思忖了一番,评价道:“可惜了。”
老人一双眼亮起来:“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他其实一直有在努力尽到自己的职责,但他实在太过弱小。”少年摇着头叹息,“这本不是错处,可他境遇如此,若没有足以改变现状的伟力,便只能在这条路上倒下。”
老人琢磨着:“听起来,你觉得他是失败的?”
“不,”少年帝皇垂下眉眼,缓缓说道,“我觉得,这种造成他‘必须失败’的环境,才是失败的。”
听见他这么说,老人抚掌大笑:“我知道了!我知道该如何教你了!”
金瞳的少年帝皇歪着头,略带几分疑惑地看着他。
“以往那些个半桶水晃荡的小子能演出五分怯懦来我就算他们过关了,但你不行。”老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丝毫没注意到现场其他“半桶水”尴尬的神态,“和你讲如何演是没用的,不如跟你说说背后的本质,让你自己自由发挥。”
他大刀阔斧地坐在板凳上,严肃地说:“你的重点不应该放在表演上,而是掩藏其下的情绪上。而这一幕,你所要表演的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无力感。”
“无力感?”
“是!”老人循循善诱道,“来,闭上眼想象一下,你就是小皇帝。”
“你自小就发誓要治理好这个国家,让百姓安居乐业。
“可你长大后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这点。
“你无法完成自己的愿望,更无法保护好自己的子民。”
钟离随着他的话闭上眼。
他又看见了。
那是皲裂的大地,那是万民的哀嚎。
与神同行的国度,在这样的末日里哭喊着。
他只能看着他们前赴后继,以己身性命为代价去守护这个国度,而他却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人们常说人力有时穷,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顶礼膜拜的神明,也是一样的。
“好,现在睁开眼试试。”
于是失去臣民,孤身一人的帝王睁开了眼。
他的眼中是一片被风化的荒漠。每一寸都是被时光淹没的繁荣。
看着那样的神情,老人忽地失了语。
他突然站起来,带倒了自己坐着的小板凳,闷头向外走。
和他合作了十多年的副导连忙稳住了骚动的人群,追了出去。
杨副导一出门,就看见小老头蹲在一个疙瘩角里闷声不响地抽着烟。
他走过去,蹲在小老头身旁,也不看他,只是盯着眼前的石板缝,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也不像是不满意的样子啊?”
火星明灭,一根烟烧到了梗,老人才哑着嗓子说道:“说实话,看见那个眼神后,我怕他会被这一部戏给毁了。”
“你说说,按周一染那丫头的说法,这小子应该是个积极向上的性子啊?怎么会有那么……”他试图形容一番,却发现一时之间,自己连一个形容词都找不到,只能说,“那么那个的眼神呢?”
这个问题杨副导也回答不出来,但他知道老人的问题绝对不止这一个:“你有没有想过,你太着急了?”
“着急?”
“我理解你感觉自己捡到了一个宝,那种气质确实是稀少……”
“哪能叫稀少,那根本是没有好嘛!”
“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小钟无疑是最适合这个角色的,”杨副导慢腾腾地说,“但你有没有想过,他还是一个没接触过演戏的新手啊?”
老人沉默了。
“要我说啊,你就应该把他的戏份推后,让他在一旁多看看,然后你多教教他。”副导提醒道,“这才是对他最好的。”
火星明灭,烟头一直烧到了手指,老人手一抖,烟头从他指缝间掉出。
“你说得对。”他闷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