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卿的眼眶有些发红,这下她是真的明白了,此次的流民问题,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而这人祸,直到数日前才被中央朝廷所知晓。
在此之前,无论是雍、岐二州的监察官员,还是接纳来自这两地流民的周边各州官员,都没有要向中央汇报异常情况的打算。
这让她想到了上辈子从网上学到的一个词——“虚假繁荣”,抑或是后世才会出现的“粉饰太平”。
现在的大胤中央与地方各州,究竟已经脱节到什么程度了呢?
惜卿不敢仔细去想。
看到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流民,她甚至不忍心去想。
在这之前,她曾经对自己十分自豪,认为自己虽然足不出宫,却可熟知各州情况,全国五十二州镇,除去栾少桓叛乱占据的六个州镇,剩下的各州镇,哪怕是廖镇裕直属管辖的东部数州,自己也能将人口及赋税等各项数据信手拈来。
可她忘了,这些东西完全是可以作假的,即使自己所览的数据均为中央特派的官员所记录,也保证不了它们的真实性。
出宫前,程霁泽便已让自己了解过侯官曹的历史,这个替几代皇帝查处腐败问题、完全靠着皇权壮大起来的部门,最后也走上了腐败的道路。
在穿越之前,惜卿曾看过不少反腐新闻,但她始终觉得这些事情离她很远,因为她们一家都没有公职人员,也不曾直接遭受过来自腐败问题的伤害。
但是现在不同,每季度她都会收到数目可观的俸禄,有时是粟、稻,有时是丝、帛,她很清楚这些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这是从那些生活不富裕的普通百姓手里,硬生生夺来的。
所以自从入内侍省、了解到大胤的赋税制度后,她就又是侥幸、又是愧疚。
侥幸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了吃穿不愁的俸禄;愧疚则是因为自己的侥幸,毕竟到底自己在21世纪读了那么些年的书,就算看电视时讨厌那些嚷嚷着要求平等的穿越女,但真轮到自己的时候,才发现虽然自己不说,但“平等”一词,早就已经渗入自己的骨血。
而现在眼前的情况,却像耳光一般狠狠地抽到了自己的脸上,城中的达官显贵还在纵情享乐,城外的流民,却连个安置的地方都没有,更不用说本该由朝廷负责的充饥的粮食了。
想到这里,惜卿用力的攥了下手,在感受到指甲嵌入手心的疼痛后,她深深地吐了口气,似是在抉择什么。
但是现在的情况容不得她再拖沓了,现在景麟鸣的手下,只有自己一人熟知洛阳城内各部门所管理事项及政务处理程序,所以现在能够最快解决眼下焦灼情况的,只有她。
唉,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轻轻拽了一下景麟鸣的一角,虽是轻轻一拽,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景麟鸣以为这小内侍又有话要对自己说,想起今早在府里与刚刚在马车上,他所表现出来的学识与见地,都不像是泛泛之辈。
于是他转过身来。
可还不等他开口问话,便看到了她那比之前都要坚定的神情,她的脑袋微微扬起,眼睛紧紧盯着他,下唇更是被自己咬得发白。
景麟鸣不知她要干什么,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但眼下他还需了解前方情况,身前还有两个前来汇报情况的侍卫,所以他实在是抽不开身。
所以他眉梢微挑,耐心问道:“你有什么要同我说吗?还是你身子不适,需要上车休息一会?”
惜卿摇了摇头,依旧定定的望着他,轻声说道:“主公,你敢冒险吗?”
她感觉到自己心跳的速度在不断加快,快到让她感觉到有些窒息。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死罪,但是,顾不了这么多了。
景麟鸣轻轻皱了下眉,他看惜卿这副模样,不像是随便开玩笑的样子。
“你要做什么?”
“主公,城内东南方向建有太仓,这几年来虽然收上来的粮食数额不断减少,但是应付现在城外的流民,绝对够用。只是十几日后便是今年朝廷第一次发放俸禄的日子,如果现在我们向皇上申请挪用这批粮食,那么不但朝中百官不会同意,而且递上去的奏折,到了门下省就会被驳回来,皇上压根不会有见到的机会。”
景麟鸣微微睁大双眼,眉峰微微跳了一下,心底好像有些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所以你想……”
两人的目光对上,惜卿知道景麟鸣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对!先、斩、后、奏!”
这几个字几乎是一个一个从她嘴里蹦出来的一般。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这么冒险的建议,但冥冥之中她却认为,眼前这位父亲离世后能在恒州蛰伏近七年、最终一举收复失地的少年将军,一定会采纳她的建议。
相较于惜卿对景麟鸣的信任,景麟鸣对惜卿,则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在此之前,他对她,一直都是抱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心态,即使任她为主簿,也只当自己是帮人帮到底。
如果真要真要让他说惜卿的作用,那他大概也说不上什么来。毕竟他一直认为这种看上去就像是浸淫官场多年的人,肯定不会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