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三十六年,是夜。
近来风萧索,阴雨连绵,不见月。不远处竹楼,有一点灯光昏黄。
尉迟戈在收拾行囊。距离约定好的日期只有半月,明日便行。乘纸鸢下山,云船,马车,开疾行阵法,不惜烧耗灵石诸千。此事意义重大,若出了差池,便是丢了天下所有正道修士的面子。
所以人都和尉迟戈讲做圣贤、博声名、留青史,没有人关心这个二十岁少年想不想去。
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尉迟戈放下手中的衣物,转身去开门。
是姚仟陌。
女孩妆容精致,打扮考究,一袭烟桃色宫装,月白色雪华披帛,美若婵娟。远远望去,就像娇妆欲残的芍药。
翠翘金雀玉搔头,云鬓花颜金步摇。雪肤花貌,北倚沉香亭,秋风起,青丝乱,天下英杰,醉留胭脂泪。
“能进去说话吗?”姚仟陌问。
尉迟戈纠结了一下,还是把姚仟陌让进屋里,奉座、上茶、陪坐。
他坐在女孩对面,死死盯着杯里的茶叶。
姚仟陌低头抿茶,抬头看向氤氲雾气,亦不语。
如果周迁在这里,大概会来一句“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吧?尉迟戈想。
“尉迟,”女孩好像突然下定决心,开口道:“你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不小了,可有考虑婚配的事?”
尉迟戈摇头,隐隐预料到了姚仟陌想说什么,心中似十五个吊桶打水,不由喃喃道:“二师姐……”
姚仟陌不容他说话,径自道:“此次拜访,也是想和你谈谈这个事……云黛门大弟子刘逸,你可知?他前几日向我家下了聘礼。我父亲……挺满意的,说是门当户对。”
尉迟戈抠着茶杯,局促地笑道:“恭喜师姐。”
姚仟陌垂了垂眼,细密的睫毛无力地盖住澈亮的眼,脸色绯红,颤声道:“我不想嫁。”不等尉迟戈说话,女孩好像害怕自己反悔,匆匆开口:“我知道,我今年二十三了,家里人着急也是人之常情,但是我……尉迟,我虽然比你大两岁,但所幸相貌尚可,家门清白,性子也和顺。愿自请为君执笤帚,望君莫弃。”
尉迟戈咬咬嘴唇,看向头顶木梁,勉强扯出一个笑:“我怎么敢嫌弃二师姐,二师姐那么好,前方定有更好的良人相伴……二师姐,无论如何,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师姐。”
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的师姐。
永远是师姐,却永远只是师姐。
原来他并非不明白她的心意。
姚仟陌勾起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我明白了。”
尉迟戈仰着头不敢看她的脸,女孩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绕过他:“叨扰了,不必送。”
门在她身后关上。
夜色苍凉,风迎面吹来,女孩向远处走去。她抬头看看无月的天空,眯了眯眼。
他会后悔的。女孩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