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铮羽弯下腰,将掀开的兽皮重新裹在果儿身上,女孩睡得正酣,嘴巴微张着,鼻子一耸一耸,正发出轻微的鼾声。
小心翼翼的从床上下来,他走到阁楼的窗户旁,轻轻将残破的窗板挪开了一道缝隙,顿时,一股冰寒的夜风便灌了进来。
用身子挡住风口,透过狭小的缝隙望了出去,街道之上早已空无一人,街边火盆摇曳的火光中,阵阵冰雨被风撕扯得四下飘散,不时,空中会掠过几道暗白的细线,这是裹挟在夜雨中的雪花。
周铮羽对着微微有些发僵的双手哈了一口气,望向了远处一片漆黑的剪影―――那是城中心,圣灵祖屋所在的山丘。
此刻,漆黑的山丘之上,那座巨大的殿宇之前,依稀闪耀着一片星星点点的微光,那是……上百支火把!
周铮羽使劲眨了眨双眼,诧异地望向黑夜中的那片光明,不由得集中了精神,全力去聆听夜风带来的声音。
这些日子以来,五感似乎越发敏锐了,身手也越发矫健,力气也增大不少,这种变化让他有些诧异,但也暗自欣喜―――这苦寒之地虽然艰辛,却能淬炼体魄,真是不幸之大幸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这时,一阵飘渺的吟唱从山丘之上传来,和风声交织在一起,时断时续。周铮羽屏气凝神,仔细聆听了一会儿,似乎是女人的声音:
“……九天之高远……察……八荒之魍魉……离恨之悠悠……却今生……苦厄……聚往生之三魂……引七魄……归来兮……魂兮归来……”
“祭文!”周铮羽心下一动,想起白天时,那位长妈妈曾提过,今夜会亲自为那些往生者操办引魂祭。
“这祭文竟依稀有中原之风,这位长妈妈果然和中原渊源不浅……”周铮羽心头暗自一动,旋即又望了望那片隐约的火光,不由得暗自咋舌:那山丘离此怕是得有一里多啊,此时风又大,这声音竟能隐约传到此处!这位大祭司莫不是真有神通不成……
此时,楼下传来“吱呀”一声,木屋的大门似乎被打开了,一阵寒气灌进了楼下的堂屋,透过阁楼地板的缝隙,径直冲了上来。周铮羽走到木梯口,探头往下一看,只见老松皮拍了拍身上的冰渣,从屋外走了进来。
……
夜已经很深了,屋外的风却越发凛冽,堂屋中央的火盆烧的正旺,暗红的火光中,包谷酒的香气弥漫四溢,老松皮和周铮羽正一左一右围坐在火盆旁,各自抓着手中的葫芦,不时仰头咂一口。
“呃。”老松皮舒服的打了一个酒嗝,呼出一口白气,说道:“都打听清楚了,天黑前,各族首领们去了祖屋,长妈妈吩咐了,明儿起,晌午后,便要关城门。”
周铮羽愣了愣,问道:“现下不是还在筹措冬货吗,晌午后就不让商队进城了?”
老松皮摇了摇头,说道“说是要在城外垒一个营盘,大酋长亲自带兵看着,把易行从大屋搬到那儿去。”对着葫芦嘴咂了一口,他继续说道:“以后啊,商队就在那儿交易,完事后,人也住在那儿,营地里包住,也能换到吃的!这倒好,免了那些外人进城折腾了。”
“嚯!这动静不小啊。”周铮羽咋舌道:“这却是为何?莫非……和昨晚死在城外那些商人有关?”
“那可不,就这事儿倒腾出来的啊。”老松皮眯着双眼,目光幽幽地凝视着虚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白天的时候啊,瞅见了那些盖住的尸首了吧,咂咂,可惨,干得和柴火似的,都不成人样了!”
接着,老松皮说了一句让他震惊的话:“这模样的尸首啊,三十多年前……我也见过!”
“你见过?!”周铮羽双眉一蹙,不禁脱口问道:“你在哪儿见过?”
老松皮抓起葫芦猛喝了一大口,舔了舔嘴唇,沉默了片刻,才幽幽说道:“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咱还是个刚入门的木匠,跟着师父住在一个村子里,那地儿叫温泉沟,在老山坳子的一条山沟里,现在,已经没人了……都死光了。”
老松皮突然停了口,眼中泛起一层雾气,既不说话,也不动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火盆,像是陷入了回忆。周铮羽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老松皮抓起一旁的火棍,在火盆上拨了拨,火焰顿时窜起,纷纷扬扬的火星升腾到空中,又迅速湮灭。
“记得,也是那年的秋天,村里一家五口去林子里捡柴火,结果,全死在林子里了。”老松皮缓缓说道:“尸体被村里人拖了回来,停放在他家堂屋里,我那时候啊,比现在还爱闹腾,就去看了……那模样,就和今天那些商人一样样的!有被开膛破肚的,也有……被吸得跟人干样的,缩成一坨!”
“吸?你是说,那些人是被吸…吸成那样的?”周铮羽喉头一紧,诧异道。
老松皮点点头:“可不是吸的嘛,我当年瞧得真真的,那些变成人干的,脑门、胸口上都有一个血窟窿,村里的巫婆子说是被山精给吸干了!”
周铮羽若有所思地拿起葫芦嘬了一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老松皮盯着周铮羽,诡异笑了笑:“后来的事啊,可玄乎了,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