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一到,人民饭庄准时开门营业。白底红字的醒目牌匾上,用端正楷体写着“人民饭庄”四个大字,威武雄浑之气毕现,军绿色的门楣窗框里,镶嵌着粗糙不平的毛玻璃,门口还停着一辆黑得锃亮的二八大杠,昔日那个火红年代的氛围感瞬间拉满。
这家画风迥异的新店,顿时吸引了无数来街上闲逛的人,大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说说笑笑地聚在一起,都觉得这个人民饭庄有点意思。
傅司椋见门口看热闹的多,进门吃饭的少,便从不知哪里翻出了一台老式录音机,往门口一放,按下播放键,一通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即从机器里传出。
这一通热闹得,别说这条街了,隔壁街,隔壁的隔壁街,隔壁的隔壁的隔壁街上的人,全都闻风而来。
毕竟厂子里日复一日死气沉沉,已经很久没有过什么激动人心的大事了,而人一旦无聊、且有闲,就会格外热衷于看热闹。
傅司椋眼见门口的人越聚越多,进店消费的却依旧寥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和四名员工身上的外套都给扒了,一人换了一身蓝色的粗布工服、戴一顶劳动帽、蹬一双厚底胶鞋,又到门外把录音机里的声音换成了经典歌曲《咱们工人有力量》。
当振奋人心的音乐一响起,五个人的这身装扮一亮相,现场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了,大家笑着、闹着、打趣着,就想看看这五人到底演的是哪出?
江小乐和燕子彻底懵了,他们虽然在大厂出生,却没进工厂干过一天的活,更不知道这工人阶级的节目该怎么演。
至于金嫂子和梁叔,他们深受厂区文化的浸染多年,会唱会跳不假,但架不住他们年纪大面皮薄,豁不出去也扭搭不开啊。
傅司椋倒不觉得拉不下脸,就是确实不会跳,他见手下四个都是木头疙瘩,便扯开嗓子冲乌泱泱的人群喊道:“会跳的上来舞一段!大家要都觉得你跳得好,掌声够热烈,人民饭庄今晚请你免费搓一顿!”
这话一说出去,人群顿时沸腾了,说是山呼海啸也不为过,一时间人们齐齐鼓噪呐喊,蜂拥着上前扒下了江小乐他们几个身上的工装,抢着往自己身上乱套。
慌乱中,帽子戴歪的、领子乱翻的、扣子系岔的、鞋子趿拉着的……都跟着奋进激昂的音乐齐齐挥动旋转、蹦跳扭腰,动作非常一致,很像是一场荒诞而有趣的大型行为艺术秀。
这么声势浩大的一闹腾,甭管是免单的还是自费的,瞬间将人民饭庄内那六百多平米的空间占满了,五百个位置座无虚席,走道和门前都被围得水泄不通。
这场面,在今时今日的大厂实为罕见,不少人都感慨,已经许多年没感受到这么热烈的气氛了。
而对于傅司椋来说,开业第一餐,就有这么好的生意,先不说挣不挣钱,至少名声是打出去了。
日后应该不愁没有客源。
半个小时后。
傅司椋看着眼前红红火火的盛景,觉得自己的确不用发愁客源,他该发愁的,是他那支战斗力弱得可怜的团队该如何应付这巨大的客流量,以及一轮又一轮无休无止的催菜的狂潮!?
“老板怎么办?后厨顶不住了,出菜速度完全跟不上点菜的速度!”
“老板怎么办?备菜也没了,现在实在腾不出手来洗菜切菜啊!!”
“老板怎么办?点菜点不过来了,黑匣子已经热得烫手了,你说,它不会爆炸吧???”
老板怎么办?老板怎么办?老板怎么办?
人声鼎沸间,三连问直击傅司椋的灵魂深处,令他感到窒息,眩晕到不行,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洞。
虽然他先前自认准备充分,但还是被这波过于高涨的人气杀了个措手不及。
只能再次使出杀手锏了!
在几名员工充满希冀的注视下,傅司椋端着几份后厨刚做好的菜,走进了饭庄深处的一个神秘包间,他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然后锁好门,关上灯,屋内随后陷入一片寂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堂内的客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吵吵嚷嚷的,不断有人拍着桌子大声抱怨。
四名员工守在包间门外,心急如焚,老板不出来,他们不敢敲门,也不敢催促。
十分钟后,门毫无征兆地被从里面打开了。
说是毫无征兆,是因为江小乐他们既没看到门把手转动,也没看到门板移动。
那扇门从卡在门锁里不能动弹,到紧贴在门后的墙壁上,可能只用了0.0000000001微秒不到。
就好像那不是一闪普通的门,而是连通着另一个空间门,只是在倏忽虚影的错落中,更换了某种单位的对接轨道。
至于什么单位呢?可能是频率,可能是分子状态,也可能是具象的空间。
四名员工瞠目结舌地盯着包间的门口,不一会儿,傅司椋就歪歪斜斜地从那里面出来了,他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捂着前胸大口喘息,脸上一片惨白,眼眶凹陷,眼底一片乌青,整个人虚脱至极,跟个嗑药晚期的痨病鬼差不多。
“我的妈呀,傅哥你这是咋了??”江小乐大惊失色,想去扶他一把,又不敢靠近。
傅司椋